盛典过后,当时的月泉国女王露娜纳当即向他示爱,这位圣地女王将大片天宝花盆栽堆到西柯的寝宫窗外,摆出一行最缠绵的情句。
月泉女王是个美到极致的女子,西域的诸侯王们没人能拒绝她的追求。
这位女王不仅拥有王位,与她结婚后若生下了儿子,还可以将自己的血统延伸向更高贵的权力中心:月泉大祭司这样尊荣重要的地位,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担任呢?
可西柯就不想。
他有妇之夫,恪守着自己身为人夫该有的责任。退一万步讲,他现在儿女双全,日子要多圆满就多圆满。他自己是大新帝国的继承人之一,他的沙国在西域各国中实力雄厚。
权力、地位、幸福,西柯如今一样不缺。
政治联姻这种事情,对西柯而言无关痛痒。于是他拒绝了女王的示爱。
当夜那位女王赤足跑向星宫,跟自己的表弟斯曼德大祭司哭诉。
看着姐姐哭得梨花带雨,大祭司说道:“没有人可以拒绝你,如果你发下了非他不嫁的誓言,那么我必须让你们结合,你是月泉的女王,有生育下一任大祭司的责任。我将勒令他离婚重娶,请你不要担心。我会写信给我们的姐姐,西后露娜卡尼。因为她是布伽的族长,也非常生气西柯居然迎娶了一个平民女子和她共享布伽族长的位置,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女王。”
很快,西柯的第一段婚姻随着宗教和帝国的双重压制,变得支离破碎。
他最喜欢的那个姑娘因莫须有的叛教罪,被送上了断头台的时候,露娜纳正穿着最高档的白雪裙嫁衣,跪在英雄之母柔夜女的雕塑前,狠狠地摁着西柯的手,把西柯的五指攥得发红发紫,嘴上却在说着最温柔的婚姻宣誓:“身为妻子,我将守护丈夫所爱的东西。”
露娜纳没有对上一任王后的五个子女赶尽杀绝,只专注自己肚子里刚刚孕育的那个小生命。
她常常跟别人夸赞,说自己梦到了美神卡尔依下凡,她的孩子一定比外甥墨涅沙还要可爱。十个月后,她果然生了一尊钢铁般冰冷,玉雕般美丽的孩子。
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带走了,离开了父亲的沙国,西柯连那个孩子的面都没见过,就被告知这个孩子将有的宿命。
“你该向他跪拜,西柯殿下。”等他千里迢迢赶往月泉时,大祭司正抱着那个新生的孩子,用蜂蜜去喂养,“他是你的下一代尊主,你要称呼他为神明。你不能以父亲自居,做出对他不礼貌的事情。对了,露娜纳陛下生育了子嗣,她就应该回到月泉国,我认为你们应该分居。”
“她不是我的妻子吗?”西柯要疯了,他不可抑止地宣泄自己的怒意。
大祭司被面纱遮住的脸,看不清有任何表情:“她不仅是你的妻子,也是整个西域的母亲。你应该要感到荣耀才对,别那么愚昧。因为女王喜欢你,才让你的血统融到了我尊贵的家族中。我的父亲就非常感恩我母亲的馈赠,因为我母亲的恩赐,他才能以我父亲的名誉享受香火。”
说完后,大祭司又拿起蜜罐,喂给了那个怀中的小婴儿。小婴儿被蜜糖齁到了,咳嗽好几声。
“你不要再喂他吃这种东西了。”西柯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惊道,“蜂蜜不是婴儿能吃的。就算露娜纳自己不愿意哺乳,难道月泉国连个乳母也找不到吗!”
大祭司倏地抬头,形状柔美的眼睛一下子凶狠起来,像是正在捕猎的鹰:“他是神使,就该吃圣洁的食物。如果你再对我无礼,西柯殿下,我将以叛教罪逮捕你。”
被侍卫轰出去的时候,西柯正听到大祭司怀抱自己儿子时说的话,斯曼德轻轻摇晃着那个小婴儿,说道:“我的霍萨兹尔,你真是个非常乖的孩子。”
他连给自己儿子命名的资格都没有。
西柯被赶出去的一刹那,心中很想冷笑:他孑然一人,就是一个供月泉女王高兴的玩具。大祭司并不在乎他有没有婚姻,月泉女王更不在乎他爱不爱自己,她只是想找个喜欢的男人,好生下一个她喜欢的继承人。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他们的儿子八岁那年,那位月泉女王因为患病去世了,之后他才有了见到儿子的机会。
每年的女神伏魔节,霍萨兹尔都会休假两个月,以前的时候,他一直是回到母亲那里去度假。
但因为母亲去世,他按理回到沙国跟父亲团聚,这也是霍萨兹尔在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生身父亲。
霍萨兹尔很漂亮,八岁的小孩子白白净净,但总让人觉得发育不良,他太瘦小了,骨骼像是没有张开,总比同龄人矮一截。西柯身材颀长,他的母亲露娜纳也曼妙高挑,霍萨兹尔却长得那么瘦,那么小。
西柯心疼地想要去抱一抱那个孩子,只听霍萨兹尔语气老成,说了句话:“这些日子里,我听到你的儿女们唤我‘小怪物’,这太失礼了西柯国王,他们算是我的兄弟姐妹,我可以不计较这次。但你应该多多管教他们。”
准备去拥抱儿子的手停在半路,恐怕西柯再怎样努力,都无法去拥抱这个和大祭司如出一辙,冰冷如铁的儿子。
刚才子艳山已经听过双元使给自己讲述这些细枝末节,她问双元使:“所以你觉得,西柯对他的儿子霍萨兹尔,其实没什么感情?”
双元使迦弥摇摇头:“不,我想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心中一直以来,都觉得愧对霍萨兹尔吧。是,月泉女王露娜纳、大祭司斯曼德都对不起他。但……西柯又何曾对得起霍萨兹尔?最起码我个人认为,明知前路荒唐,却仍将儿子送去当一个供人剥削的神像,这样的父亲十分可耻。”
“可他根本就反抗不了月泉国,而且霍萨兹尔并不是他想要的孩子。”
迦弥看着子艳山,说道:“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生的,是为什么而生的。身为一个父亲,他都没有保护好儿子。在儿子出生时,就任由儿子成为一个感情麻木的政治工具;在儿子临死前,他选择放弃。明知霍萨兹尔的月泉国危在旦夕,西柯和他的沙国……却选择了袖手旁观。如果我是一个父亲,我的余生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现在,子艳山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偷偷观察西柯的表情,那位国王保持着微笑,一点也看不出心情如何,只等子艳山先开口。
时间久了,这氛围就非常尴尬,子艳山只好先道:“其实这次来,是想跟您赔不是的,殿下。”
“嗯?”西柯笑了,问道,“何出此言?”
子艳山望着一旁用来切羊肉的小刀,她把刀拿起来,擦拭干净后朝自己的手腕用力割去,伤口直冒鲜血。
她旁边的双元使眉头微皱,刚待帮她包扎,但子艳山伸出手阻止了他。
西柯还在不冷不淡地剥葡萄皮,只是见到子艳山突然横腕,他故作惊讶,表现出一幅焦急的表情:“陛下何故自伤?”
“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血债血偿。”子艳山的血顺着胳膊,一路流淌到手肘,鲜血在她手肘尖儿凝成一个个血滴子,滴滴落在地上,“我的哥哥曾做出伤害您的事情,这是一件令我惭愧的事情。我不远万里来到此,是因要建立一个和平独立的西庭,这不仅需要大平的兵力,更重要的是您与其余国王们的合作。我知道两国之间的仇恨,我们纷争百年,流血无数——这血债太多了,彼此之间已经分不清眉目。我是一位公主,流淌着帝国的血,我愿意流尽此生,只为两国冰释前嫌。与此同时,我非常需要西柯殿下您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