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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思亡魂(2/2)

看妹妹在炸毛边缘,叶瑾瑜声音忽然轻了:“这些,我反希望你一点都不懂。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我比什么都高兴。恨不得拿根绳拴着才放心。”

这话前头倒蛮感动,后面则又让心情复杂难以言喻:太夸张了吧,我又不是风筝。

“姐,你假期还有几天,怎么打算?”她明智得把话题扯得远远的,再也不让瑾瑜有作弄自己的机会。

因为鄂侯鼎的事,两人本来请到一块儿的假期错过了,导致现在她要回去上班,叶瑾瑜还有十天假。

“再看吧,老师那里也许还有活。他之前说最近带的两个研究生不踏实,报告整理得不细,我看看能不能帮忙。”叶瑾瑜简直是闲不下来的命,“早上打给他,没接。可能有事出去了。”

叶雨初点点头,感慨:“我有点觉得,寒山寺的签还是很准的。你这么拼,财运不好天都不待见。”

叶瑾瑜:“……”

巴士也刚好停了,火车站近在眼前。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叶雨初终于把握机会,成功反噎到姐姐一次。

夏阏早上确实没接到瑾瑜电话,他一大早被程老叫出门,临到地才发现忘了带手机。

墓园里树多,比市区又冷了不少。

他搀扶老人,慢慢走向公墓深处。一座座墓碑安静伫立,无数的亡者,在这里长眠。这是为数不多永远安静的地方,没有喧嚣打扰。

每年年底都要来,至少也有六七年了。

老人停驻脚步,看着黑石墓碑。上面只并排留下两个简短的名字。

叶平时澜

短得如他们猝然终止的一生。

“阿平,阿澜,老师来看你们了。”程暮弯下身,拂了拂石碑,上面落了层雪,“冷吧?看看,雪盖眉头喽。”

夏阏在旁,默默放了束花。

“阿澜啊,人说看你们带花,很讲究。老师老啦,讲究不通这些,每次看都觉得这花漂亮,每次就都买它。买错了你可不要生气。”

那是一束白玫瑰,花枝柔软,纯净素雅。

程暮干脆在墓碑旁边空地上擦了擦,坐了下来。一片夏阏轻声道:“老师,地上凉。”

“不碍事儿。”程暮笑笑,“阿平,你看看小夏,是不是也大了?整天唠叨唠叨,小老头儿。”

夏阏在旁苦笑:“老师,师兄澜姐面前,您就别再揭短了。”

程暮呵呵笑起来:“你小子,鬼精鬼精的。也怪不得他们几个,哪个都疼你。”

夏阏挠挠头,倒像是时光回溯十几年前,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头小子,青涩稚嫩胆子大,师门里鬼点子最多的小师弟。

程暮开始絮絮叨叨说这一年大小事儿:程重干成了多少买卖;程菲菲读了多少书,画了多少画儿;家里那只母狗老啦,今年东西都吃得少;瑾瑜现在身体很好,人也越来越漂亮,最疼她妹妹……最后细到老管家哪个月忘了给花浇水。

但程暮再不提藏品。和考古、收藏有关的事情,一个字儿都不提。

有些东西,随时间和记忆洗礼,最终成为禁忌。

夏阏在一旁静静听着,垂了眼睛。

“对了。阿澜啊,我可见到你那二女儿了。听小夏说,你和阿平一人带一个……这孩子,这么大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长得和你可真像。听说是警察,警察好,性子硬不容易被欺负。你说是不是?”

坟地里一片死寂,他的话余音袅袅,消散在清冷空气里。

程暮呵了呵手,搓着嘿嘿笑道:“还有啊,我家重小子看中瑾瑜了……教他自个儿为难去。瑾瑜那好丫头,还不想这么便宜了他。是不是,阿平?我就知道你急,哪有爸爸想把自个儿闺女交给别的臭小子的?别急,老师肯定帮你。”

夏阏很想扶额:程重摊上了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爹,只怕任重道远。

“当然重小子也不是什么都不行。好歹他还姓程嘛,这可是继承老师的。”

夏阏:“……”

时间越来越晚,将近中午。程暮坐了半天,一把老骨头都坐僵了。夏阏嘴上虽然不敢说,心里却不住着急。怕老师冻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但程暮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反而盯着墓碑看了又看,实在没话说,看着两人名字又开始絮叨:

“阿平啊,你看你这名字刻的,比你自个儿的字差劲多了。你那字多漂亮啊,老师我现在还年年备着红纸对子,做梦都想你还个魂儿,给老师写写门联儿?”

夏阏觉得益发无语起来:“……老师,再絮叨,师兄怕要耳朵疼了。”

程暮扫了夏阏一眼,安静下来。

夏阏知道程暮其实不是多话的人。甚至在当年授课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黑脸神。但也许年岁大了,看着最喜欢的弟子的墓碑,就是再坚毅的汉子,总也有想倾诉的瞬间。

“小夏。”

“嗳。”

“有……十年了吧?”

“是。”

“十年了。”程暮喃喃,“小夏,还记得当年的老师家吗?二十平米的老宿舍,大夏天热得蒸笼一样,没风扇没空调,一屋子挤得你们,大汗淋漓,还急着抢着整理画像石拓片——”

“当然。老师说的那次,是因为杨老把他藏品卖去海外去了,说破嘴皮您让他晚两天交货,出动整个师门饭不吃觉不睡只顾印拓本。”他也笑了,感慨,“但现在早不是当年了。”

“是啊。现在早不是当年了。为什么我这个老头子,不早点开窍呢。”程暮始终盯着墓碑,“在阿平出事之后,才突然想明白了,钱这个东西,和人是不能同论的。钱多钱少,和人好人坏,有什么关系?我那时候偏激得很。小夏,还记得老师那时候最喜欢说什么吗?”

程暮的神情太平静了,让夏阏感觉到有点不对。他记性很好,当然不会忘。甚至那口头禅一度成为师门象征。但是现在这个场合,夏阏有些不敢说。

程暮见他半晌不应,干脆自己上:“这个倒忘了?你忘了,也好。可我这个老头子没忘。”

夏阏忙道:“老师,这些小事儿何必……”

“何必什么?”程暮沉下脸。

夏阏不敢多言。

“当年你们四个入门。虽然黎小子是我儿子,照常想应该偏爱些。但在我看来,阿平,阿澜还有你,都是我的儿子闺女。咱们都是自家人。真要说偏心,我还更偏心阿澜,谁让人家是女孩子。老头子我自己说过的话,向来记得清清楚楚。第一天我就跟你们说,做我的学生,干我们这行,那就得有穷一辈子的打算。忍不了的,现在就给我滚出门去,别说是我弟子。”

夏阏垂首。

“小夏,我知道你也记得。但你不敢提。”程暮目光沉沉,“我连你为什么不敢提,装忘了的原因,都清楚得很。”

夏阏觉得再不开口怕要出事:“老师,我是真的忘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程暮看着叶平和时澜的坟墓。眼底光泽涌动,似暗流横肆的深海:

“……就因为立了这条要穷不要富的规矩。生生逼死了我最看重的两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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