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屠目眦欲裂,黑影拖拽她的双臂,猛然翻折,拧到筋骨能够拉伸的极限。任由她咬牙挣扎,又控制不住剧痛带来的痉挛。
叶雨初会被疯婆子砍死的!
顾不上山洞地动山摇,“姬”字一出口喉咙就被扼死、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拼尽气力,艰难动用荒废多年的潜音,脸涨得通红:姬大人!
一声冷笑浮荡耳边,像是黑影发出的。她彻底豁出去,手臂险些脱臼,眼看就要扯开它,可姬云都却没出现。
斧锋劈了下去。
千钧一发,却猛然中止,五尺长的战斧砸飞出去,弹开一地琥珀珠。血红珠子敲到龙屠头上,她还没反应过来。
“呼哧……”
黑影突然无声撤退,把覃老太也瞬间拖远,耳边好像又响起诡笑。
叶雨初失去缠缚,摔到地上。
挡下斧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叶雨初自己。变异的虎爪锋利至极,与战斧相撞也可一拼,何况持斧的是孱弱的覃老太。龙屠却一点万幸的喜悦都没有,神色凝重而紧张。
瞳术提前崩溃。她居然醒了过来。
……谁知道她是不是“叶雨初”!
叶雨初不过是个普通人,还受着伤,破除术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伥鬼却办得到。
果然,叶雨初缩在地上,虎爪埋进血珀堆里,噼啪捏爆声闷闷传出。她看起来和陷入瞳术前别无二致,人的意志还在和伥鬼争夺。
“叶姐?”
“呼。”没有话语应答,只有粗喘。
龙屠重新举起斧子,平时握得顺当现在也开始吃力,断掉的指骨稍一用力就引起剧痛,但她还是决定赌一把上前拽住叶雨初:“叶姐,我们走!”
抬眼望向姬云都那边,却大惊失色:姬云都人呢?
水怪猖獗怒吼,断裂的残尸还能诡异地乱动,而且快速拼合之前的模样。周身布满鳞片,虎身鳄尾,活脱脱像化石里的恐龙复生,粗长肥腻的鳄尾扫来扫去。
眼瞳大得堪比炮台,红得像血水汇成的潭,冰冷嗜血。它还在胀大……好像每杀它一次,它拼合后都会变得更大,像是断肢吸饱了水,以更恶心的模样重生。现在水都没了,它已经壮如山头。
周身赤红燃火,整座山好像都在燃烧。
远远地,隐约有个影子缓慢爬起,拄刀跪地。河水全部被蒸干,那人影明显被火包围。
姬云都身影实在单薄,微渺到可怜。
龙屠突然害怕起来,差点握不住战斧:是不是和黑影在“戏耍”自己一样,水怪也在戏弄姬云都?直到她精疲力竭无法反抗,然后真正开始报复?!
姬云都杀它那么多次。怎么杀不死?
师父曾说山海天地都难逃翻覆,为什么它不死?
姬云都也怪得很。好似精疲力竭,刚才的潜音也没回应。从凤凰重逢到现在,没用一个术法,仅靠刀术而已。
体力终有极限。
不是“天之子”么?天道幽微都能窥探,为何一点小小的法术却吝啬施展?
龙屠又气又急,水怪爪下巨钺轰然砸落,姬云都刀锋撞上,整个人瞬间被推出二十多米,斧锋砸出深深沟壑,血珀被震得乱飞。
从未想过,有天“狼狈”这个词也会用到她身上。
“姬云都小心!”龙屠脑海里一片空白。
旁边“叶雨初”身体突然抖了一下,龙屠没在意。
突然陈犀蹿出,和巨怪相比,像只跳来跳去的虫子,但却大大干扰了姬云都的移动:毕竟再变异也是“人”,不能下重手。
陈犀像是虎怪的傀儡般,挪腾跳动看似无序,却精准得落在姬云都的退路上。冷不防背后就挨一爪,单薄身影微微踉跄,几不可见。
龙屠直觉她很危险,上前想帮忙,火焰屏障却猛然升高。
她咬牙回头:“叶姐,我们先走。”
可身后哪里还有挣扎的人影,一股焦臭味传来,她大惊回头,烈烈火光中姬云都身形让陈犀一阻,巨怪的斧钺轰然砸下,来不及再跑开!
龙屠冲进火墙里,却有身影比她更快,扑开姬云都,一把推搡进了琥珀堆里。
周围烫得骇人,姬云都却如坠冰窟:叶雨初手臂焦灼得不成样子,生生让她想起凤凰大火那次昏迷的她,或者……更早之前不敢回想的惨烈。
还在和伥鬼挣扎的她,竟有意志冲进火海,推开险些被一斧子砸中的姬云都。
火舌舔着她脚底,眼瞳依然赤红,里面光泽涣散。
扑开姬云都后,她退得远远的。
“滚……”即使一个字也说得万分艰难。
哪怕手臂焦灼,也抑制不住伥鬼要她杀人的冲动。
滚、滚远点!
这个档儿陈犀再度扑上,她不像姬云都一般隐忍,猛地扼住它喉咙,伤痕累累的虎爪毅然发力,像要把它当场掐死。
“雨初!”
姬云都闪开斧锋,上前拉她,却被她避开。
“她是人!”姬云都摸不清到底她神智还有几分。但不能让她杀了人,否则她清醒过来会疯,“陈犀是人。”
叶雨初目光浑浊,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姬云都拦住她,把奄奄一息的陈犀拽出虎爪,一把扔开。怪物的巨斧又挥舞斩向她,叶雨初挣开姬云都,身体痛苦得扭动。
“鬼,”她拼了命,也只能说出单字,“怕,它……”
脊背弓起,露出猛虎的姿态,眼球红得冒血。
“叶雨初”转瞬已经和陈犀没有分别,红着眼咬扑姬云都。姬云都被逼退,水怪差点一斧子腰斩了她。“叶雨初”却自己撞上刀口,划伤刺激她缩起身子。
姬云都知道自己靠近只会叫她更难受,目光一沉,止住上前的冲动。
她收了刀锋,只灵巧闪躲。
龙屠被水怪的鳄尾缠住,越抵挡越震惊,最后手都隐隐发抖:鳄尾坚硬如同精钢,斧子也只能留下深浅斫痕,根本不能对它造成损害。
硬的像用钢水浇铸而生,无坚不摧。
之前姬云都总是刀光一闪就剖裂它,恐怕内里也不像表面那么轻松。这个被覃老太供奉为珠牧神的妖物,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她强逼自己镇定下来,拼命想从前师父提过的幽都蛮鬼,可并没有哪个是虎身鳄尾、鳞片满身的妖异模样!
叶姐说“鬼怕它”,鬼是伥鬼。
它就是这水怪么?
否则,怎么会明明是被伥鬼控制,现在却成了水怪的傀儡!
可分明你说过,世上伥鬼只会怕你。
因伥鬼本就是属于你的驭鬼术。
龙屠又惊又惧,不敢再想。姬云都则一退再退,看似被水怪和“叶雨初”逼得狼狈,可反复躲闪的位置却都贴着火墙,而且身影移动极快。
很快龙屠就发现了她的用意:斧钺伤不到姬云都,反而一把割断了它自己点燃的烈火!
水怪似乎也会发怒,越来越失控——青铜斧钺四处乱舞!
烈烈火光外,看不清覃老太在哪里,只能听到她的疯笑,在怪物怒吼的间歇里越发狰狞。
见始终伤不到姬云都,它干脆伸出条粗壮鳄尾,缠住悬斧铁链,挥舞得更加杂乱无章,最后竟一把打飞了刚要站起、本就受它操纵的陈犀!
陈犀被拍出火墙,砸到山壁上轰得一声响。
“阿妮!”覃檀在惊呼。
“我们走、快走……啊!”
惨叫接连不断,陈犀已经完全没有了神智,覃檀还总觉她是人,必然被虎爪伤到。
龙屠看清了不远处扭缠的影子:覃檀的自己断了右手,根本无力反抗,陈犀似乎在咬覃檀脖子,覃檀细瘦的影子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可这稍微一分神,龙屠的脸就被鳄尾扫了一道血痕。
覃檀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
她声音微弱:“求您……”
“我求求您。”
她居然朝水怪磕头,但身体都快抬不起来:陈犀看起来想要生生撕裂她。
“放、放过阿妮姐。我会代她、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