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哭些,伤眼睛。”
白影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却叫龙屠心神颤抖,分明知道这是幻象,还是难受到五脏六腑都在绞疼。
过了许久,打嗝声渐渐停了。她听到稚嫩的嗓子,饱含困意,还犹自嘟哝:
“依我好不好。莫撵我走……”
“睡吧。”
龙屠勉力仰起头,凝望虚无的影子。
她早已不敢再哭,生怕泪水模糊视线,看不清温柔白光,它万一忽地消散,这一面就错过了。
而下一面……谁知下一面,又在何时?
“师父。”龙屠低低地唤,轻得像在呼吸,生怕打破什么。
但纤瘦白影却没听到。
她只抱着肩上哭累了的孩子,与龙屠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背影似一枝寂寥绽放的雨久花,幽然如梦。
又或者真的只是个梦。
龙屠仓皇转身,探出了手。
恍惚却固执,想去留住什么。可刚一伸手,背影就远了。她跑上前,那模糊的影子只越来越远。分明只是抱着睡熟的孩子轻缓地走,却怎么也追不上。
她拼命睁大眼,平地起了风雪,吹得冷彻神魂,视线迷离。
她突然羡煞那肩头的孩子,可以如此贴近她。可又对那孩子痛恨到了极点:为何蠢得只知撒娇,为何要沉沉酣睡,为何不睁眼凝望抱住你的人,为何你要气她,叫她心疼,叫她无措,叫她不忍打骂,叫她耗尽心神……为何你不懂惜福。
为何你不知后来事、为何你不知!
龙屠跑得腿软,呼哧呼哧只剩喘息,却不肯停下一分,生怕一停就要累得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再也追不上。那背影愈来愈远,几乎化成了模糊的点,消失在天边。
她远隔云端,而我只是凡世里最微渺的尘埃。
周围黑暗浓重到像有了实体,每一步都要拼命挤开,撕扯。
我不信。一定可以追上的。
师父……
可背影还是逐渐看不清,无可挽留。
她终于忍不住竭力嘶喊:“师父!”
唤声荡起余音,响在寂寥的黑暗里,好似她的出声挽留是最迟最缓的一个。而太多太多执念,已经在这方深寂无人的时空里,声嘶力竭地呼唤过千万遍。
愈是徒然地挽留寸阴,愈是日奔月走,呼啸而逝。
晚了。终究是太晚了。
不是晚了这一步,而是晚了自巫山一别后、不敢寻回的漫长岁月。
她目眦欲裂,耳边是不断回响的“师父”,听起来无限深情,又无尽讽刺。纵然叫破了天,也不及她怀中孩子抽抽噎噎地轻唤。
师父听不见的——当年的她,如何能感知此刻的自己。
她颓然跌坐地上,忽然泪流满面。
“长宜。”
“长宜。你且回一下头。”
“……是我啊。”
背影顿住。
龙屠欣喜地看到背影停了,而且似乎肩头动了动,像要转身。
她匆忙爬起,顾不及膝上青紫红肿,跑向那影子,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张开双臂紧紧抱拥——可将要触及的一刹,白衣乌发,蓦地消失无痕。
她用尽力气,只抱住了自己。
幻象一瞬全部碎裂:她脸上狠狠一痛,眼冒金星,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撞飞。
眼前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血腥味、焦灼的气味瞬间充满鼻腔,耳边怪物吼声震天。脖子差点被刚才那力道抽断,鼻腔里突然充盈血腥,她勉力睁开眼,看到拉过自己的手臂。
血溅了一脸,残肢鳄尾摔落地上。
“退开!”
姬云都把她推开,再度引妖物跑远。
她傍身多年的长斧还在。
下意识握紧兵器,指节却传来钝痛,提醒她骨头断了不少,耳边蓦地传来一声诡笑。
这笑声瞬间提醒她置身何地,满地琥珀红光更是刺得她眼痛无比。
“你给我出来。”龙屠喃喃。
“出来!”龙屠突然暴怒大吼,愤怒地挥斧,“我要杀了你!”
黑影竟然没有逃,真的在琥珀之下游走,不停汇聚,龙屠抬斧就斩,满地琥珀震得到处乱飞,弹上她的脸,她不闪也不躲,只挥斧、再挥斧。
黑影逐渐汇成个细长人形,但始终像逶迤的蛇,在满地血珀下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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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萌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