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天，俞酒难得没有骑车出门，走了几百米拐去挤地铁，车厢里人挤人，奶白色帆布鞋不知被路人踩了多少脚，只听到一串串对不起sorry从身旁面容模糊的人嘴里发出，他握紧吊环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来回倾斜撞到别人。书包被身后的人死死顶着，四面八方都是粘稠湿重的汗味，并不陌生的体验，一如既往地难以忍受。

俞酒补习的学生不是他们学校的，住的位置也与他们家隔得很远，沈枫父母给他的补习费几乎扰乱了市场价格，一个周末可以拿到一千块，甚至还提过给他报销路费的事，被俞酒回绝了。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俞酒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不少，经常在沈枫家就会花掉四个多小时，再加上来回路上使用的时间，久了被谢晚发现其实并不意外。

下了地铁走出车站雨还在下，瓢泼一样哗啦啦地浇下来，地铁口堵着大堆没带伞被围困的路人，俞酒撑开大伞，踩着被树枝泥土覆盖的人行道走入雨中。

说来神奇，俞酒读的是高二，辅导的对象却是将要参加高考的人，也不知王老师怎么跟谢枫父母介绍的。

谢枫很不踏实，做一半的题就要起身喝水吃零食或是上厕所，典型的屁股坐不住，好在理解力并不差，只要不要求他举一反三，普通题型都驯服得很快。托谢枫的福，俞酒对高考数学试卷的题型已经提早烂熟于心，前十道选择题，五道填空，剩下的是三道解答大题，十六题几乎送分，俞酒比较着重向谢枫辅导十七十八两道大题，十九题大概只能听天由命，谢枫能写出几个步骤和公式就算万幸。

俞酒难得地迟到了，膝盖以下湿了个透，长裤紧紧包裹着小腿，奶白色帆布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谢枫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俞酒这么一副样子，滴水的伞尖已经在门口的地垫上留下一团深色水痕。

“哇！你怎么搞成这样，快进来。”

谢枫连忙迎俞酒进屋。

“鞋子脱了放门口，我给你拿毛巾擦擦，你先换我的裤子穿吧。”

谢枫边走边说，声音从卧室传来。

俞酒和谢枫看起来是“师生关系”，同龄男孩相处久了，自然发展为友谊，青春期男孩子的世界也就那么点破事，游戏体育运动打架斗殴和谈论女孩，以上都不太算俞酒的兴趣，他篮球倒是打得不错，却不是因为爱好才去做的。

谢晚常说他不活泼不合群，好歹也要做做样子。

直到现在还记得谢晚来看他初中时候参加全市篮球联赛时的场景，谢晚皮相生得好，往观众席一坐，成了周边少女们目光的焦点，明明是来看俞酒比赛，最后谢晚应付了一下午叽叽喳喳的小女孩，眼睛都没在俞酒身上停过几眼，为了这事两人甚至大吵了一架。

俞酒不太喜欢暴露情绪，打完球，他拿了全队单人最高分，冠军是他们校队，俞酒连颁奖都没去，走出体育馆在马路上胡乱地游荡，穿着篮球衣，身无分文，还好口袋里装着某个等他的女孩子递过来的手机，不至于失去所有安全感。

日光热烈，他迎着光走，几乎睁不开眼睛，说实话他有点害怕，他想他是被谢晚惯坏了，自然而然地认为谢晚的所有注意力都该给他，忽略了谢晚本身就是一个夺目迷人的存在。

沿着骄阳一路走一路走，从球场上下来本就浑身是汗，此刻更是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垂在他的发尾，掉落下来淹没了眼睛。俞酒有点慌乱，他怎么这样自私，谢晚迟早会结婚，对他来说谢晚才是唯一，但是他永远不会成为谢晚的唯一，逐渐想通了很多问题，他掏出手机给谢晚打起电话。

“我饿了。”

“在哪，哥去接你。”

谢晚像是一直在等他的电话，铃响的一瞬就接通了。

晚饭一如每一天的精致可口，俞酒心里藏着事，没吃下多少就撂了筷子。

“坐下。”

谢晚在俞酒起身之前用命令直至了他的动作。

“你今天怎么回事？”

又在点烟！火柴滑过磷层的声音好刺耳，俞酒烦躁极了。

“你别抽烟！”

“还管起我了？”

“别抽烟！”

俞酒大声地吼叫，像头狂暴的小狮子，不过牙口还不够锋利，所以威胁力不足，谢晚大概是觉得俞酒罕见的暴怒很有意思，破天荒顺从地摁灭了烟头。俞酒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谢晚这个手不离烟的恶习，仿佛只要谢晚唇间含着支烟，就可以永远气定神闲，永远高高在上。

“今天我的比赛特地邀请了你。”

“我有按时赴约，虽然踩点到的，别胡搅蛮缠。”

“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我投了几个三分球？我差点就灌篮了你也不知道！”

俞酒恶狠狠地瞪着谢晚，眼神里有簇簇火焰燃起。

“你在生气吗？”

“是的。”

俞酒干巴巴地别扭回答他。

“原因？”

“不明。”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是我错了，我先向你道歉，可以吗？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俞酒不知道谢晚知道了什么，事后他非常后悔，谢晚会不会觉得他蛮横不讲道理？他不担心谢晚会有赶走他的念头，可他怕谢晚对他的爱会流失。

本来就不够多。

那就流失吧。

俞酒关上门，躺进被窝，闷闷地想着，只要自己长到足够大，他以后会有不再需要依赖谢晚的时候。

爱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会渴望幻想这种东西？从亲生父母身上尚且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要从一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身上乞讨？

太可笑了。

谢枫递来干毛巾和一条运动裤，俞酒接过打算去卫生间擦换。

“啊我刚洗过澡，卫生间潮呼呼的，你就在我房间换吧。”

都是男人，俞酒也不扭捏，并未注意谢枫毫无湿意的头发，利落地脱掉湿透的裤子挂在椅子靠背上，用毛巾随意擦了擦，套上谢枫的裤子，他们身高相仿，裤长基本合适，不过俞酒臀部比较翘，很尴尬，穿着谢枫的运动裤略微有些紧，作为“客人”不便提什么要求，忍一下午就好了。

俞酒背对着谢枫，完全不知道他怎样用眼神一遍遍在自己的腰背和挺翘的臀部上流连，目光里充满性趣，甚至下流地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