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分不清好赖。”看着傻闺女,莫彦失笑,又有些心酸,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连让闺女随心所欲吃几个鸡蛋都做不到。
76年的农村,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忙了一天之后,家家户户睡得都早。
莫知玄摸摸莫识玉因熟睡而泛红的脸颊,给她掖好被子,轻轻关上了房门。
“识玉睡了?”黑暗中,莫彦问道。
“嗯。”莫知玄端着一盏煤油灯,走进莫彦屋里。
莫彦靠在床头,微微侧着身子,安静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自天空倾斜而下,银色的光辉洒在窗台上,莫彦嘴角轻扬,心里一片宁静。
莫知玄把煤油灯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床有些高,他双手撑着床边,往上一窜,坐到了床沿上。
“夏家小子怎么说?”莫彦扔了个小毯子给莫知玄,看着他盖在腿上。
莫知玄抿嘴笑道:“村里的山可是一座宝山,夏文磊不是傻子。他往外的生意看着是做起来了,‘大前门’抽两口就扔,一点儿不见心疼,大队长都没这么豪气的。”
“他就没欺你年纪小?”莫彦也笑。
“哼,他倒是想来着。”莫知玄想到夏文磊把自己当小孩儿糊弄就来气,倒是忘了自己现在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学生,“夏文磊他二舅在卷烟厂运输队,平时着家时间不多,我估摸着他这两天就会去县里,到时候我让他带上我一起去,看有没有空子能钻一钻。”
“去一趟县里也好,要不是我出不了门,其实早该带你去县里看看的。”莫彦同意道,“等有机会,我打算带你去平川市里转一转,无论你以后想做什么,越大的地方总归越好施展些。”
莫知玄点了点头,其实并不着急。很多计划要等明年年底开放私有制经济之后才好操作。
“还有你说的恢复高考,我是不准备参加了,倒是你,我一直没问你,开学到现在我看你一次学校也没去过,上学这事儿你是怎么个打算?”莫彦话锋一转,眼睛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开始问小学生的学习计划。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莫知玄已经忘了上学这回事了。他连忙补救道:“学是肯定要上的,但让我现在去上小学,实在是没有必要。夏棋的书我也看了,理论上的东西和我上学那时候没什么差别,如果公社小学能让我挂着学籍,到时候去考个试,那是最好不过的。”
莫彦对莫知玄的回答还算满意,思忖片刻,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过得慢慢谋算才好。”
还没等莫知玄开口,莫彦指了指衣橱,继续道:“左边柜子里有个信盒,你拿出来给我。”
莫知玄一头雾水地跳下床,从衣橱里翻出莫彦所说的信盒。信盒是木制的,通体深黑,纹理细密,是上好的紫檀木。
莫彦接过信盒,右手摩挲着盒子表面,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我祖父当年是有些故旧亲朋的,那时候大多被打成了牛鬼蛇神。祖父他老人家一生清风明月,虽做着生意,却喜欢以读书人自居。”提起往事,莫彦声音平滑柔和,看着信盒,眼底净是怀念,“我出生在平川,从会拿筷子就开始拿笔,最初练得《多宝塔碑》,后来长大些,又开始临《祭侄儿稿》,祖父最喜欢做的就是拿着我的练字帖,到处拜访他的那些老朋友,我知道,他是去炫耀的。”说着,莫彦低声笑起来。
莫知玄静静听着,并不去打断他。
“祖父怜惜我自小没有父母陪伴,总想事事替我打点周全,我长到十八岁,没经历过半分挫折。后来,祖父去了,我一下子就蒙掉了。没几天,我就被分配来了这儿。”莫彦移开了视线,看着莫知玄,“这里面,是这些年逃过一劫的老人家们寄来的书信。从前我怕连累到他们,从没回过信,以后,这些就交给你了。十年了,也许早已物是人非,不过我想,总有一些人家是你还能联系上的。”
莫彦打开盒子,小心翼翼拿出几封信件。信纸微微发黄,明显因为经常拿出来看的缘故,纸边已经有些发毛。
每打开一封信,莫彦都要把写信背后的人和故事讲给莫知玄听,几封信讲完,天色已经隐约发白了。
莫知玄抱着重新整理好的信盒,知道自己接下的是从今往后莫家的责任,只觉得手上的盒子有千斤重,那是莫彦十年来的精神寄托。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只能烂在你一个人的肚子里,出了这扇门,就给我忘记掉。”莫彦表情严肃,示意莫知玄靠过来。
莫知玄这个夜里已经接收了太多信息,几乎是麻木的将耳朵伸过去。
“二元庙巷78号,这是莫家老宅的地址。”莫彦的声音几不可闻,“老宅后院有一棵柳树,从柳树下往后门方向走7步,地下埋了东西。”
莫知玄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内心震荡。
“我埋的很深,不知道的人轻易发现不了。”莫知玄听到他说,“那是一箱金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