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仍安稳地侧身睡在病床上。江瑜侃弯腰，将病床边一左一右歪放着的软底小皮鞋摆好，坐到一旁的长沙发上。

闭了眼睛，他分明像是在小憩，右手却缓缓转动着左手腕上空落落的位置。

良久，宋笙憋闷的嗓音从那头传来，“江先生，朱月英这件事，好像不会这么轻易就过去。”

“一块好肉总要招人眼馋，”江瑜侃话音淡淡，“但你今天虽然冲动，至少表现了点你们宋家一贯的亲和态度，这是宋静和之流做不到的——换成一个普通工人去拦，也不会有这样的宣传效果。”

宋笙笑了一声，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或许吧，”她说着，随即调整了一下后颈纱布的位置，“只是江先生，或许我们该给彼此都吃个定心丸，至少在明锦庄园这个合作案上，不要给对方使绊子。我很需要这个机会，而让我得到这个机会，总比让宋静和这个什么都听爷爷话的复读机来主事，对你来说要好一些。”

她很少这么把话摊开来说，今天却是个难能可贵的例外。

江瑜侃仍是那副假寐姿态。

说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宋笙，做生意和做人，要有两副面孔，商场上的契约精神，只是用来谋求利益最大化的工具，而不是铁板钉钉的约束，”他说着，手指轻敲沙发软垫，莫名又笑，“但我等着你能跟我棋逢对手那天，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他睁眼，看向他僵直背影，双手搭成塔状，抵住鼻尖，“在那之前，我不动你，也不会让你为难。所以，大展拳脚，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宋二小姐。”

这话分明有些挑衅，却激起宋笙心里三分傲气。

于是撑起身子，她蓦地回头，弯了弯眼睛，“可是，在做人的层面，江先生，你喜欢我吧？”

不是你喜欢我吗的试探疑问，她坚信自己是明知故问。

“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也没喜欢到放弃你商人原则的程度，但是，江瑜侃，你喜欢我吧。”

甚至全然没有当天初遇，他英雄救美时，她问他是否认识自己的一点自卑。

骄傲的灵魂，从来很好地掩盖在她被迫默默无闻的“宋二”躯壳之下，但今天，俨然被撬开了一点缝隙。

她直来直往，单刀直入，而他见招拆招，不慌不乱。

“宋小姐，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倒也很想给你解释哪一半对，哪一半错，但是现在有人看着，总觉得有点尴尬——”

宋笙脸色一僵。

病房一叶门缝，不速之客叹了声气，将用于偷听的那一点缝隙推大。

宋家的小三叔，眼神掠过江瑜侃似笑非笑地神情，走到她病床前，“我先说好啊，小二姑娘，我是听了下属报告，连酒都没喝赶过来了，好歹也帮你收一次烂摊子，结果走到半路，说你已经去医院了，我又是堵车又是改道，过来的时候正好就撞见……你懂的。”

宋笙：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也不懂。

她顿时又缩回到自己面无表情的“乌龟壳子”里，尴尬遮掩着轻咳几声，掀了被子就要走。江瑜侃不拦，宋思远不阻。

只是走到门口时，她向他颔首示意，而江瑜侃瞄了宋思远一眼，方才若有所指地，沉声问了一句：“你就是宋三吗？”

宋思远脚步一顿，没回头，倒是宋笙微微蹙眉，“那是叫我堂弟——”

话说了一半，忽而被打断，宋思远声音轻松，回他道：“是，怎么，不像吗？”

那疑问的语气分明郑重，可江瑜侃霍然笑出声来，起身送客。

“当然像，像个最完美又没有攻击性的靶子，宋家的男丁，风流不羁又神出鬼没的浪荡子宋三，这是最好的。”

他说着，最后，却又是在宋笙听来颇不知所云的一句感谢，“那宋三叔，多谢照顾了。一路回家，宋小姐，注意安全。”

数分钟后，VIP病房里，江瑜侃接起今天的最后一通电话。

“事情变得很有趣，我来之前，本来就是打算吞掉你们宋家，然后跟你分一分的，但是现在看来，我觉得，不如赌一把，毕竟你，还真不是做生意这块料。”

对方霎时暴怒：“你什么意思！江瑜侃，我可让你在巴西合作案那件事上赢了好大一笔钱！你要是过河拆桥，我不会放过你！可别忘记我们家老爷子是个什么性格，你真以为你能把一切掌握在股掌之中？”

他沉默半晌，问电话那头的人，“扔硬币，猜正反吧，你猜猜，如果宋笙这次处理得当，上位成功，宋家是走原本的正面老路，让那个靶子功成身退，宋笙辅佐宋静和呢，还是……反面，宋笙感化了本来注定要当炮灰的靶子，险路登顶，把宋静和送走？”

毕竟，好戏开场，总是要锣鼓喧天，改朝换代来一遭的。

“哪种我都不想要，”对面的人低吼着，“这个合作案要成了，我跟你没完。”

江瑜侃却不理睬。

硬币在他手中一弹，掀起，腾空，落在手背。

掀开，正面。

正面，很正常——

江少把它掀了个个儿。

而后，对电话那头宣布：“不错，是反面。”

无论天意人算，只要他想，那就是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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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也在这里完结啦，主要人物依次出场，接下来是锣鼓喧天，好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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