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如果老天有灵, 一定会找个时机趁早把江瑜侃这个黑心老妖怪收了。

无奈江少有言在先：祸害遗千年, 是故虽然他提出了这么个恶毒主意, 竟然也没有响雷阵阵，以示“嘉奖”。

江瑜侃送她到家, 为了避嫌，车停在大院的前一个路口处。

直到最后，宋笙思忖了许久，也没有把这个建议采纳下来。

她只是话带警告、庄而重之地提醒江瑜侃：“我不赞同这个做法, 希望你也不要打乱我的节奏。”

逼仄的空间中气氛紧张，江少单手扣住自个儿的下巴尖, 另一只手抵在方向盘上，颇有节奏地叩动数下, 话音淡淡：“为什么？你心疼魏灿？”

话里话外，颇有点冷哼的意思。

“我不是心疼魏灿, 也不是心疼别人，是心疼我自己，还有地里的韭菜。”

韭菜, 泛指广大股民。

“我好心帮他, 不愿意他比之前还惨，这显得我很蠢, 这是其一, ”她扭头, 看向江瑜侃唇角微抿的专注侧脸, “其二, 江瑜侃，最近你在股市闹得动静太大了，不知道有多少跟着你抛来抛去的人错失良机，又倾家荡产。你或许不知道，在南方，江南乡过去一直很保守，所以很稳——稳到，很多人买江南乡，是因为觉得它绝对不会跌得太厉害，是要买来当老婆本、棺材本的。对他们而言，这次江南乡再升，或许是最后翻盘的希望了。”

江瑜侃显然并没有被这些话说动，只是微微蹙眉，前视镜里，他的表情满是凝重，只在宋笙偶尔的打量间竭力放松。

毕竟，当年他在北方初出茅庐的第一战，类似的目标就是江南乡一类的老牌守成大企业，那张狙击战相当精彩，被吞并的天印集团后来也成为江氏的大本营，为他换来了名下的第一栋摩天大厦作为声名赫赫的江氏集团总部办公楼。

他是个资本家、股市狩猎者，自然喜欢能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的大型猎物，喜欢看那些几十年来毫无危机意识的老家伙们跌得人仰马翻。这既是狙击者的本能，也是灵敏的商业嗅觉。太讲究人情味，会掩盖了利益的芳香。

“韭菜就是韭菜，并不是我不去割，别人就会保护的，”末了，他说，“股票，本来就是信息的游戏，注定了上位圈会更早的接触到一手消息，成为上位者间的博弈游戏。参与在内的普通人，无非是站队。站在我敌人那方的，难道还要我去可怜他？”

他们的理念在这里出现分歧，几近难以弥合。

宋笙只得端出强硬态度，拉下脸来，侧身面向他。

“我说了不，就是不，江先生，你答应过我不会出手。所以我没有防备过你来这么一手。”

江瑜侃退了半点，“你想说这不公平？阿笙，做生意，哪里有公平两个字可言。”

“不，我是想说，你对我应当一言九鼎。”

她准确地踩中了江瑜侃的七寸，他眉间细微的一抽，显然是一瞬间的犹疑。

不是因为利益的胁迫，仅仅是因为对某个人的承诺，就放弃面前煮熟的鸭子——这对江少来说，是第一次……至少成年以后，是第一次。

他看着她白白净净的小脸，蓦地伸手，摩挲了下她最近瘦出点尖尖的小下巴。

手指是冷的，脸却是热的，烫得他心里有些发颤。

“江先生，请你不要试图用男色来动摇我的决定，绝对没用。”

宋二小姐振振有声。

江先生不着痕迹地用方才摸过他脸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面上忽而展颜。

“行，不过一个江南乡而已，我答应你。——但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得了他的最终承诺，宋笙也懒得去想他说得所谓下一次是又想到什么鬼主意，总归是安下心来。

这天晚上，也终于能睡场好觉——

才怪。

天公不作美，对她的睡梦而言尤其如此。

这天晚上，她刚刚入梦不过几个小时，凌晨三点，忽而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更可怕的是，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在宋家楼上楼下响起。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握住了震颤不已的手机。

是小三叔。

她的心忽然莫名因为不安而狂跳起来，接起电话，问了一句：“小三叔，怎么了？”

那头呱噪的嘈杂声，混杂着惊呼、叫骂和痛哭声，几乎要把她的耳朵震聋，唯独小三叔的声音还一如既往话里带笑，漫不经心。

“我和周湛打了一架，”他说，“我赢了。”

宋笙急了：“什么意思，我们现在和他们还是合作状态，你为什么要去和周湛动手，他爸不会轻易……”

“我现在脑袋也在流血，听不太清你在说什么，别说了，你听我说，”小三叔打断她，声音愈来愈低，“娶到姜阮阮，大概是我能为宋家做的最后的事了……我真是为她头可断，血可流，再娶不到，连你也要笑我了，你说，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宋思远长长地，长长叹了口气，像小孩憋笑一样，噗嗤一下，爆发出几声狂笑来。

宋笙恨不得沿着电话线爬过去扇他两个耳光，只想着几小时前这家伙还庄重的对自己摆着严肃脸色，几小时后，就又恢复了这德性，着实讨打得很。

“你马上就能在医院见到我了……小二丫头，不用着急。”

几乎在电话被挂断的一瞬间，宋笙的房门也被叩响，宋母连头发也没梳好，稀稀拉拉地扣着外套扣子，大声喊她：“阿笙！起来了，你三叔和周家那孩子打起来，两个人都被送进医院了，你爷爷气得……你赶紧起来，一起去医院！”

=

四十分钟后，宋家一家上下，除了到美国出差的宋静和，齐齐整整八口人，都挤在宋思远的病房里。

说来好笑，宋思远昨天下午还在跟着老爷子探望魏祝国，相隔一天，就顺利地躺到人家隔壁，古人有云，风水轮流转，放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宋老爷子进了病房，对自家的忤逆子无心关心，连带着宋家其他人也不敢凑到病房前去，只得跟着老爷子排排坐在那沙发上。

二姑宋如茵对自家大哥使了使眼色，宋如山面上为难，说到底，还是不敢触了宋达的霉头。

末了，还是宋奶奶领着宋笙坐到病房边，宋思远见她们过来，咧出个呲牙咧嘴的笑。

他那脑袋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没了头发搭衬，这笑显得格外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