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又看看附近一片萧瑟的老商业街,眼睛眯了眯,在大马路上傻站了半晌,才拖起沉甸甸的步子,一家家找起礼物来。
她十四岁那年,从乡下被接回,对一切都陌生得紧,爷爷教她的是“创业不简单,守业更难”,要她勤俭朴素,她从来过惯了苦日子,连“勤俭朴素”的日子都觉得受宠若惊,虽是旁人眼里的豪门大户,衣食住行,倒没什么精巧的。
然则几百上千的衣服,便是自己觉得金贵好看,宋静姝也是全然不可能放进眼里的,更别提从来挑拣毒舌的三堂弟,只怕一拿出来,就要被他从头到脚挑剔个遍。
宋笙打了个寒噤,飞速地把脑子里唾沫横飞的宋致宁抹掉,挤出个笑容,默默放下老板娘殷勤推荐的秋装。
她坐在供路人休息的长椅上,盯着手机翻了好一会儿的通讯录,选来选去,最后还是拨通了宋家三叔的电话。
三叔名叫宋思远,比他们这些个小辈只大上十岁,常和三堂弟混迹在一起,是奶奶最疼爱的小儿子。
那头铃声响了半分钟,不知名的外国女星嘟嘟嚷嚷唱着些她听不明白的歌词,等她好不容易听清几个单词,三叔的声音恰好懒洋洋地响起,问她:“小二姑娘,又犯难了?”
小二姑娘。
宋家上下,叫静姝“二小姐”,喊她“二姑娘”,只有三叔非得择中取名,还取了个顶顶不好听的“小二”。
她起先不乐意,在心里生了会儿闷气,也不明说,只当他耳旁风,后来静姝回来,听三叔叫她“唐二小姐”,方才有些愣愣,没了脾气。
“三叔,”她乖乖巧巧喊了声,复又低声道,“今天静姝回来过生日,我想给她买礼物,挑不着合适的,你说,买哪个才好?”
“哟呵,”宋三叔听得她话,瞌睡醒了大半,尾音上挑,冷声道,“怎么,她唐二小姐回来了,还要劳烦小二姑娘费心选礼物?她过的生日是生日,你过的生日就不是生日了?”
她们同一天出生,同一天被抱错,阴差阳错,过的是两种人生,也是两种生日。
宋笙耐着性子,当起了和事佬,“可姐姐说,她今年也给我挑了礼物,我不送点什么总是不好。”
“这话说的,”宋思远冷笑一声,“她搭戏台子唱戏,跟你有什么相关?得,你尽管挑贵的买,但凡贵她就乐意,沾上一点穷酸气都不行。”
宋笙:“……”
又来了,三叔这暴脾气。
她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嘟嘟”一片忙音,原是已被人愤愤挂了电话。
呆了半晌,她抬头看天,心里想着,今晚怕是又有一场大戏,倒竟忍不住,嘴角有了一星半点的笑意。
方才她撒了个谎。
宋静姝回来,会给所有人带礼物,偏偏总是忘了自己那一份。
她不稀罕那昂贵华丽却一点不实用的礼物,可有可无,但兔子惹急了,不也咬人嘛。
既然宋静和有意推波助澜——
她想了想,又跑回那家女装店,点名要了件最贵的风衣,一刷卡,两千三,心头肉都在滴血。
抱着袋子,她在突如其来的淅沥小雨中拦了辆出租车,在司机讶异眼神中说了目的地,便躺回椅背,眯着眼假寐起来。
不远处,银白色的法拉利堪堪停稳,有人撑着下巴,透过车窗,瞧见她一眼。
那姑娘生得不出众,脸是中等大小,看着也不过中等身高,放在人群里,除了白白净净,便是个什么都“一般一般”的姑娘。
和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但好像也差不离。
边上有人问,“江少,不、不跟去看看?”
他没答话,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个硬币,往天上一扔。
手一盖,一开,反面。
他不信邪,又是一扔,还是一盖一开,还是反面。
江少把硬币一扔,这回是扔在地上。
“买礼物去,”他说,“让人好找,就是天不让我见,我也偏就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了。
谢蘅的故事暂且押后吧,最近有喜欢的题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