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口口声声让他留下来到处看看的人,在把他扔进来之后,便没了影,这人生地不熟地,祁溪便是想走,也不晓得要往哪边。
日上山头,祁溪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起身,里里外外,满屋子晃荡,也寻不到半点能下肚的东西。
那人不会是想把他饿死在这里,好拿去同他山里的妖怪们分享吧。
就在祁溪幻想着自己被一群妖怪大卸八块生吞活剥的时候,转眼,他又看见了湖边的小黑鱼。
人吃鱼,天经地义,妖吃人,天理难容。
这厢,廉惊刚提着满手的食物进门,就看见祁溪架着一堆树枝,手里拿着竹竿插着某种他很熟悉的生物,坐在火堆旁,一脸的愉悦。
祁溪趁着给鱼翻身的功夫,抬眼,就瞄到了门口某个黑色的身影。
祁溪暗叹,这下完了,他本来还想赶紧吃完之后毁尸灭迹,反正那人也数不清湖里究竟有几条鱼,哪想,这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抓了个现行。
廉惊每靠近一步,祁溪心就往下沉了一分。
“这鱼,可撒盐了?”
所以,这意思是,不生气?
祁溪老实地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个位置,“我不爱放盐。”
他吃东西向来不爱放任何调料,没有味道,才是真实的味道,阿音从小跟着他吃,倒也习惯了,可是这人可不是阿音,而且这吃的还是人家的东西。
停顿了许久,祁溪才道:“你要放便放吧。”
小黑鱼的味道确实鲜美,即使是没放佐料,也能吃出一股甘甜。
就着廉惊带来的饭菜的小黑鱼,祁溪吃饱喝足,便直接躺倒在地上,从凡间往上看,天界倒是生得漂亮,蓝天白云,可是置身于天界,却永远只能看到苍茫一片。
“廉惊,你可认识我?”祁溪看着顶上一朵朵轻轻飘过的白云,闷闷地开口。“你认识的,对不对?”
“那你呢,你可认识你自己?”他不想回答他,这也不应该由他来回答。
“知道了。”祁溪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满身的灰尘,一脸温和地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走?”
天界不是属于他的地方,这里也不是。
“再等等。”
廉惊的等等,祁溪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廉惊任由着祁溪把他的小黑鱼一条一条往上捞,也没再去找过他。
他都不在意,祁溪自然吃得心安理得。
直到第四天,祁溪刚在院里的井边挖了个坑,准备把昨天从山里撬回来的小树苗给种了下去,多日不见的廉惊便从门口走了进来。
祁溪没理会他,自顾地把小树苗种好以后,才跟着廉惊出门。
这一次,很快,手腕的力度就消失了。祁溪一睁开眼,入眼便是一片苍白,一整片的,毫无生气,死一样的。
原来光明和黑暗的本质,是一样的。
“你想好了吗?”廉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祁溪扭头,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廉惊!”不再是往日平静的语调,他有些害怕了,他看不到他。
“别怕,我在你旁边。”
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他才定了定心。“你看得到我吗?为何我看不到你?”
“因为你心里没我。”
“······”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等祁溪开口,他又说道:“再往前走两步,就是鬼域了,想好了吗?进去后可未必出得来。”
祁溪紧了紧双手,点头,而后似乎又想到什么,道,“走吧。”
两步之后,祁溪眼前就开始飘过很多模糊的黑影,“那是什么?”
“鬼魂。”
越往前走,祁溪看到的黑影越就来越多,视线也越来越清晰,很快,他就已经能完全看清了。
刚刚看到的黑影依旧还是一团黑影,四周却不再只是一片苍白,可是待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他却皱了皱眉,那是一座巨大的宫殿,白色的,宫殿门口摆着两根巨大的柱子,柱子上镶着一圈又一圈的金边,两根柱子中间,挂着一块金色的牌匾,上面镶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金光殿”。
一时之间,祁溪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冷冷的看了廉惊一眼,转身,走了两步,发现牵着廉惊的手还没有放开,而后,缓缓松开,那黑色的衣袖便慢慢落了下去。
可当他走了好几步之后,却又转过身来,看了眼满是汗水的手心,又看了眼廉惊身上的黑色长袍,长袍的衣领出绣着暗色金边,一直延伸到袖口,衣角,看上去华贵而冰冷。
他看着他,站在那里,像失了魂魄一般。
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而后,又重新牵上那只刚刚被他放下的,隐藏在衣袖里的,苍白却带着阵阵温暖的手。
“廉惊,不要再有下一次。”他说,依旧是温温的语调,半分不近,半分不远。
廉惊就这么任由他拉着,眼里除了那火红的身影,似乎再也装不下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