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山脉深处，有一处绝谷，所有无主的、破损遗弃的兵器都会归于此处，于是这绝谷便成了兵墟。

夜深之时，圆月高悬，当明月移到山谷正上空时，月华如水雾倾泻，泼洒整个兵墟，兵墟里满是锈迹的兵器发出细微的嗡鸣，兵刃特有的冷光从锈迹下迸溅开，一点一点汇聚成足以笼罩整个兵墟的刀剑寒光。

兵墟最高的缓丘上，出现了一抹人影，白芒气劲飘飘渺渺，一时间整个兵墟的嗡鸣都停了下来。

“咳咳咳……”柔软微哑的咳嗽声响起，被白芒包裹着的小少年挣扎着爬起身，站了起来，一身黑白双色的道袍，银白鹤羽暗纹在月华下暗光流转，羽翼样式的广袖在风中翻飞，仿佛下一秒便要张开一双洁白的翅膀，乘风而起。

小少年睁开双眼，深蓝的眸子望着周围，目光散乱得连焦距都落不准，后背背着一把青光隐隐的剑，镇得整个兵墟的残兵都暗淡许多。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望着陌生的环境，下意识抬手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这什么地方？咳咳咳……”小少年被空气里的铁锈味呛得咳嗽，眉头蹙起，忽然感觉似乎有一道视线在窥视着自己，迅速一剑划过，直指虚空，一柄长剑虚影从天而降插在他脚边，瞬间铺开一个气劲流转的剑域。

山谷夜色里，一条乌黑的龙把脑袋搭在一块石头上，大部分的身子都在地底下，看着大约和寻常巨蟒一样的身形大小，一双金色的眼睛盯着小少年，似乎并没什么恶意，只有些好奇。

“龙？！”小少年谢清离一懵，使劲晃晃脑袋，再次望向四周时，才看清周围的景物，“……嗬？”

他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便是惶恐，下意识倒退了两步。

穿越这件事情他是有经验的，当初他打着游戏眼睛一眨便成了自己游戏里的咩太，在纯阳宫当了小道长，而这一次，他只是在水池边打了个盹，便再次换了个世界。

他辛苦练了十年才把游戏技能练成自身招式的太虚剑意还在，不太科学的背包也还在，连衣柜都在，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纯阳宫，不在了。

我要回去——谢清离心道。他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必须得回纯阳，他的小乌龟还没喂，剑术还没练好，刚入门的师弟师妹也还没认全……他得回纯阳，他要回家。

他按了按胸口，努力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惊惶，扭头找路离开。

兵墟的草木都不高大，或许是因为戾气太重，这里虽说不至于寸草不生，但也很难见到高过一尺的草木。

谢清离提着剑，步履蹒跚地随便找了个方向走。

兵墟许久没有人来过，早已没了路，荆棘灌木横生，找不到能走的路，谢清离便挥剑，用剑清出一条路来。

他走一段路便挥一剑，从月中天走到黎明时分，天蒙蒙亮时，才看见村庄的影子，几个穿着粗麻布衣的村民在河边洗东西。

刚想跑过去的谢清离脚步一顿，慢慢后退了几步，藏在一棵树后。

他刚到这里，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世界，如果还在那个与架空无异的大唐，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他只需要找路回华山就好。但如果，是其他世界呢？他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朝代，在位的是哪个皇帝，流通的货币是什么，文字语言和他所熟悉的有多大差别，宗教信仰又是个什么地位，如果贸贸然过去打听，会不会被当做疯子？

“唉……”谢清离叹了口气，抱着他的剑，觉得很头痛，望着远方开始飘出炊烟的村庄，最后还是转身回到林子里。

他记得刚才在山林里有看到一个废弃的宅子，先在那里落脚吧。

谢清离走了一个晚上，离兵墟已经很远很远了，不过还是在星陨山脉附近，他猜测周围不远应该会有比较大的城镇，因为他准备落脚的那座荒宅，看着是有钱的城里人的别院，应该是最近才荒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废弃。

他把摇摇欲坠的门推开一条缝，闪了进去，看着杂草丛生的前院，皱了皱鼻子。

臭臭的。

他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臭，捂着鼻子在宅子里绕了一圈，才找到一间勉强能住人的客房，便走了进去，先换一套衣服。

他第一世时基本上拓印了所有校服，最喜欢的那几套还是四色都买齐，第二世在纯阳宫时拓印也都还在，直接变成了他空间衣柜的衣服，可以随便混搭。

于是谢清离把身上的驰冥校服换了下来，穿上入门套，从一个清贵优雅的少年道长，变成一个清秀朴素的道童，头发用发带在脑后扎了个丸子，额角的两缕发丝柔顺地垂在脸庞两侧，衬托得他的脸越发精致灵秀。

看了一眼满是灰尘的床，谢清离便在自己的衣柜空间里找了找，找到了他当初冲销拿到的帐篷，取出来睡觉。

躺在粉白的帐篷里，闭上眼睛时他心里还在想着，会不会这一觉起来，他又回到纯阳宫了呢。

谢清离想着纯阳的雪和松，想着师父和师叔伯的教导，疲倦睡去。

荒宅附近没有人声，安静得连虫鸣都少，帐篷里又很挡光，谢清离这一睡便从早晨睡到了傍晚。

穿越一次便得倒一次时差，日暮时分谢清离爬出帐篷时，差点以为现在刚刚日出。

他打着哈欠把帐篷收起来，发了会儿呆，又叹了口气——还是没能回纯阳。

烦！

谢清离沉着脸，心情十分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总想一脚踹翻，或者一剑劈烂。

然而他在纯阳宫修身养性的那十年让他养成了矜持自律的性格，哪怕气到炸毛，也不会轻易发脾气。

站在昏暗的房间里默默生了一会儿闷气，谢清离才走去开门，准备出去弄些吃的。

在他把手放在门闩上的一刹那，门外响起了嬉笑声。

天际最后一缕暮光沉下，夜色笼罩下来，山林里比其他地方黑得更快，温度也凉了许多。

但谢清离觉得，那股凉意并不是因为夜幕，而且一种不怀好意的阴气。

门外的嬉笑声逐渐清晰，似乎还亮起了灯，他慢慢从门后走到窗边，轻轻把窗门打开一条缝，往外望去。

外头灯火通明。

白天里的荒芜仿佛从未存在过，院子里又回到当初荣华繁盛的画面，花团锦簇，光影陆离，穿着姹紫嫣红的年龄女子手里拿着花果美酒，笑着在院子里穿行，行走间裙摆飘飘，露出雪白莹润的大腿和腰肢。

谢清离收回目光，心里久违的冒出一声卧槽。

这里是个灵异世界吗？好多鬼！

他并不觉得怕，纯阳宫的若兰废墟里都还养着一只女鬼呢，他哄女鬼都哄了十年，对这种东西根本不虚，让他头痛的是，她们穿得有点少……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谢清离慢慢关上窗门，打算找别的路离开，刚一转身便感觉香风从门缝里钻进来，下一秒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飘进来一群莺莺燕燕，笑声莺啼燕啭，迅速包围了整个房间。

谢清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