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那么苏慕晚无疑是会选择逃避的。但是现在的她除了直面这一不堪回首的过往以外没有别的选项可以选了, 因为她没有办法确定剩下的两个通关条件是否都不存在于眼前的这一幕之中。

实际上，与其说这是任务的要求, 不如说这是一道心坎。迈得过去就是岁月静好，迈不过去便是万劫不复。

眼看苏慕晚在走到了洞房的门前之后就久久地静立在原地，始终不敢再向前多迈一步, 位于系统空间的998立马猜测到了她这么纠结的原因，于是果断地从系统空间里出来, 想要代替苏慕晚去查看门内的情况。

察觉到了998的动作的苏慕晚连忙伸手拉住了她, 声音微弱得近乎是乞求：“我自己来。”

998闻声顿时心疼地停下了脚步。

谢绝了998的好意的苏慕晚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双手紧握成拳，毅然地迈进了洞房里。

与此同时，苏芸蔚正在和当朝皇帝互行合卺礼, 也就是喝着交杯酒。

苏慕晚冷眼看着他们的交叉在一起的下半截手臂，原本紧握成拳的双手居然稍微放松了一些。

还好, 至少自己没有一进来就看见他们一起躺在床上的样子。

这么想着的苏慕晚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退而求其次的想法在别人看来有多么地心酸。

礼毕后, 当朝皇帝再次把苏芸蔚打横抱起, 紧接着用力地嗅了嗅苏芸蔚的白皙秀颀的脖颈。

苏慕晚见状顿时把刚才稍微放松了一些的双手再次紧握。但是这一次不仅是紧握成拳，她还把修剪平整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嗅着嗅着，当朝皇帝似乎被苏芸蔚的身上的体香勾起了身为男性的最原始的欲望。他把苏芸蔚抱到了床上，紧接着迫不及待地开始宽衣解带。

然而他刚扯下腰带, 整个人就松松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再也不省人事了。

原本即将陷入暴走状态的苏慕晚见状顿时向后踉跄了几步, 紧接着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气, 像是一个就要溺水身亡的人突然被打捞了上来一般。

就在这时，001突然出现在了洞房里，笑容温婉道：“他怎么这么快就倒下了？”

“你很想看见我失身？”苏芸蔚听了顿时佯装恼怒地瞥了001一眼，这一眼中却有滟光流转，“要不是因为顾及到大世界的历史走向，我早就给他喂下时空局特制的‘听话水’了。还用得着被他占这么久的便宜？”

“您这可不能算作是‘失身’，因为您现在的这具身体不是您的。”001听了不仅对苏芸蔚佯装出来的恼怒视若无睹，还打趣苏芸蔚道，“其实21世纪的大世界里的迷药和时空局特制的‘听话水’的效果差不多，只不过是因为您现在能够弄到的只是它的古早简化版，所以生效的时间才会这么长。”

001的这番打趣让原本佯装恼怒的苏芸蔚瞬间破了功，脸上只剩下了无奈。

“我刚才特意去看望了一下您的小榆木，她并没有偷偷地跑出来，而是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哭个不停。看她的眼睛我估计她已经哭了将近一天了，再这样下去的话眼睛会瞎掉的吧？”重新恢复了正经的001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大团黑雾包裹起了倒在地上的当朝皇帝的身体，“既然她还没有放弃继续留在大世界里的念头，那么就只能够劳烦您暂时当几年的皇帝了。”

苏芸蔚听了立即沉思了片刻，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道：“因为在大世界里当皇帝我还是第一次，所以这个昏君我当定了。”

话音刚落，这次轮到001无奈了：“这两者之间恐怕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吧？”

仔细一想发现这两者之间的确够不成因果关系的苏芸蔚当即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在大世界里使用系统的专属技能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不会的。”001听了再次露出了一道温婉的笑容，语气之中却是不容辩驳的笃定，“因为慢穿司的系统们的专属技能准确来说不叫‘专属技能’，而是叫做‘权能’。‘无妄之塔’后来之所以也给他们下了‘禁锢’改而创造出了‘快穿司’代为执行，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和言行举止就算是在大世界里也是被许可的，无论它们有多么地不合理。这就严重地影响到了现世的秩序。”

在得到了001的保证后彻底地放下了心来的苏芸蔚这时不忘打趣回001道：“每次听到你说起慢穿司的系统们的时候你都是一口一个‘他们’的，我都快要忘了你原本也来自慢穿司了。”

“因为慢穿司的绝大部分系统都是‘神的残次之作’，而我不是。”001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保持着一道招牌性的温婉的笑容，“除了我之外，印象深刻的还有两位分别掌管着‘生门’和‘死门’的钥匙的同僚也不是。”

正当被001的这番话勾起了兴趣的苏慕晚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时候，001却突然单方面地结束了这个关于慢穿司的话题，改而催促苏芸蔚早点睡觉。

这句催促性的话语刚说完，苏慕晚就听见了一道久违的系统的提示音。

【嘀~恭喜宿主成功触发该“定制副本”的通关条件之二——“不辞暝视”。剩余通关条件的数量为一。】

不辞暝视——直面自认为不堪回首的过往。

此时此刻，得知了第二个通关条件的苏慕晚在内心里无比地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选择逃避。

既然在面对刚才的那种情况的时候她都没有选择逃避，那么从今往后她也绝对不会再逃避了。

被001催促着睡觉的苏芸蔚在应了001一声后依言起身熄了被置于圆桌上的蜂蜡。

苏慕晚原本以为001对苏芸蔚所说的这句“劳烦您暂时当几年的皇帝了”是说笑的，没想到在当朝皇帝大婚后的第二天一早就听见不知道在洞房外等候了多久的太监突然间掐着嗓子高声喊道：“皇上，黎明即起，万机待理。勤政爱民，不可忘乎。”

呼声刚落，同样不知道在洞房外等候了多久的两名宫女立即推门而入。其中一人的手里端着一盆满满的清水，另一人的手里则拿着一张干净的白帕。

在伺候苏芸蔚洗漱完毕后，这两名宫女又开始服侍她更衣，最后为她梳理她的乌黑亮丽的长发。

在这期间，苏慕晚清楚地听见这两名宫女多次称呼苏芸蔚为“皇上”，仿佛昨天登基的太子就是苏芸蔚一般。

对于地面上的一大团黑雾，她们双双视而不见。

苏慕晚见状顿时猜测001的专属技能“无尽夜幕”具有吞噬空间、屏蔽感知和篡改记忆之类的技能效果。

当想到“篡改记忆”这个技能效果的时候，苏慕晚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被剪掉了好几段再把断开的两头重新衔接起来的记忆。

说不定就是001的手笔。

到底是快穿司的“主王”，苏芸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的表现一点儿都不像是第一次当皇帝的样子。批奏折，朝群臣，访民间，治灾情，休战事......样样精通，得心应手，深得臣民们的爱戴。

如果她真的出生在古时候的帝王世家又是男儿身的话，那么她一定会是一位名垂青史的明君。

苏慕晚发现，每当有战争发生的时候苏芸蔚都会亲自站在城墙上目送着甘愿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奔赴战场，像是在隔着浑厚而敦实的墙体眺望古今的交错。她的脸上的表情是麻木不仁的，和苏慕晚之前在细看壁画的时候所臆想的人影的面部表情一模一样。

让苏慕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十八岁的那年，苏芸蔚竟然狠心地下令把她送到境外的最偏远的地方去和亲。

苏慕晚知道，苏芸蔚是想要通过一种间接的方式逼死她。

果不其然，在前去和亲的路上，不堪羞辱的苏慕晚趁着随从们一个不注意，投江自尽了。

汉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在“举身赴清池”之前尚且还“揽裙脱丝履”留下一双鞋子作为遗物，但是苏慕晚却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看见过去的自己的身体彻底沉江的瞬间，旁观的苏慕晚突然眼前一黑。

不过这一黑不是作为陷入昏迷的前兆的黑，而是突然之间从亮处堕入了暗处的黑。

覆盖在眼睛上的这片黑暗只持续了大约一分钟，但是这短短的一分钟对于苏慕晚而言却如同过了一年这么煎熬。因为她的身上的时间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仿佛停止了流逝一般，她既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声和思考。

重见光明的这一刻，苏慕晚在恍惚之间看见了一张非常熟悉的可以看得出年龄但是俨然已经被岁月温柔以待了的中年女人的脸。从这张脸上依旧能够看出中年女人年轻时旷千载而特生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