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岚在问道那句话的时候,他抬头看青月阳,对着那副赤面獠牙的恶鬼面具,祝岚从两个窄窄的缝隙窥探了青月阳的双眼。
那是一双墨色的深沉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面具后的青月阳像是个被操纵的木偶人,没有表情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情绪。
因为他是冥王,掌管着三界众生的生死,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喜怒影响自己的判断。他从坐上冥王的位子到如今已经有七百多年的光阴,除默许祝岚偷上界外,没有过任何错判。
“我已经自领了戒罚。”青月阳道:“我作为冥王,疏忽大意的放跑十八层地狱的重押犯,理应受到天火天雷之罚。”
青月阳轻描淡写说的这句话,却像是一块巨石用力砸入了祝岚的胸口。
天火天雷之罚指的是从神庭降下七七四十九团天火和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同时灼烧、劈砍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戒罚只针对于犯了大错的天神,且千百年来只启用过两次。
天火从五脏六腑烧到四肢百骸,天雷从天灵双耳劈进经脉根骨,每一次击打都是内与外的双重折磨。祝岚曾亲眼见过一次某天神因犯错受到此戒罚,他还没有撑过一半的击打,就受不了折磨拔剑自刎。
只有青月阳自己知道,他在自己去领了那天火天雷之罚后,全身大半的皮肤上都留下了深红色的烧灼鞭打痕迹,即使他修炼一身煞气放眼三界无人能及,却还是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突然脱水般瘦了一大圈。
还好他戴着那副面具,且穿着一身遮身蔽体紫色长袍,冥界中人没有鬼知道他受了伤,包括不寻在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祝岚突然恨自己,他知道青月阳性子倔强,做事不徇私情,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青月阳为了放自己离开,竟然去领了戒罚。
“别用那副欠我人情的样子看我,我这么做,自有我的打算。”青月阳抬起手,一团紫色云雾在他掌心聚拢后散开,一张写满文字的纸落在他手上,青月阳拿起后抖了抖,举到祝岚面前。
纸张的边缘泛黄,可见据其被发现已经过了很多年,纸上面的内容都是用上古文字编写的,祝岚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青月阳的意思。
“那是我的笔迹……”
青月阳打断他的话:“是你用上古文字记录了炼造行尸的禁术,然后再交给了堕神军的人以换取他们的信任,对吗?”
祝岚稍稍侧过头,他无法直视鬼面具的那双等出来的血眼。
“不是。”祝岚深呼吸,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发现禁术的是我,但我从没炼造过行尸。”
他原本以为在自己说完这些话后,青月阳会继续逼问他当年自己的隐瞒。可是青月阳不仅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甩了下长袖,直接把重要的证据扔给了“罪人”。
祝岚拿着那张泛黄的纸,他还记得当年自己之所以用古文记录,就是不想如果有一天,这东西落在其他人手里被利用。然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这本是用来佐证的东西,却成了定罪自己的证据。
看着看着,祝岚的视线落在纸上最末端的两个字上,那是用古文写的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的不像是自己的字迹,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个落笔还延长到了纸张外面,祝岚想来想去,这倒像是个不高的娃娃垫脚写的东西。
“我不信你,也不信这一本定了你罪的‘证据’。比起那些太显而易见的东西,我更愿意相信我的判断。”
青月阳走到放满鬼面具的墙前,他一抬手,几百个鬼面具突然像活过来一样,它们抖动着牙齿张大了嘴巴,像是要咬住什么东西一样。
祝岚听到无数个“咯哒咯哒”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急促且紧密,像是几百只恶鬼在磨牙等待猎物。
青月阳飞身越起,拿住了第二排第六个青白色的面具,待到他的双脚稳稳落地,祝岚也走到他的身边。
“你这是……唔!”
祝岚刚一转头,青月阳就把青白色面具扣在了他的脸上。在面具接触到祝岚皮肤的瞬间,像是被某种液体粘合,死死罩住了祝岚整张脸。
祝岚眼前的视线从两个不大的缝隙变成了一团黑,他还来不及开口问青月阳,那团黑色就在他眼前消散。紧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业火。
一身白衣的祝岚魂魄四散,他跪倒在青月阳的面前,后者抬手捏诀,几次努力才让他的魂魄稳固下来。
“放我走……”祝岚一开口,嘴角就溢出黑血,他的眼皮似乎撑不起疼痛的重量,正在慢慢闭合。
青月阳蹲下身子,捏着祝岚的脖子把他提起。从指间散发出的煞气刺激着祝岚的灵魂,他迫不得已再睁开眼睛。
“我已经是半死之人,与其在十八层地狱受折磨,不如让我魂飞魄散。”祝岚白色的长衫上沾染着鲜红的血,他的魂体时而透明时而稳固,这是之前被活生生抽出魂魄,导致神力突然逸散的结果。
“神君的命令,是放你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