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洞在一片树林里，入口有棵老大的榕树。</p>
梁小雏儿扯着缰绳带他转了一圈儿，舒倾全程仰着脑袋。树冠低垂的部分扫到脸上挺痒，阳光被叶片打散细碎斑驳，肆无忌惮落在两个人身上。</p>
“我操，这树……这他妈树精吧？直径怎么也得有……二十多米？”</p>
“差不多吧。”</p>
梁小雏儿看他，忽然觉得两个人距离过于遥远，能看到能听到却摸不到。分明是将将并排在一起的，中间却隔了敦实的马。</p>
有一瞬间他觉得信了马场老板的邪，早知道忽悠忽悠舒倾，骑一匹马过来算了。</p>
他这么想，鼓鼓劲儿便开口说了：“咱俩骑一匹马吧？”</p>
“嗯？”舒倾挑眉，满脸表情都在表达“你这图谋不轨的老色狼别想骗我”。“不，我说梁小雏儿，您能收起您那种‘我欲行不轨’的表情吗？傻子都能看出来，你还想骗我？”</p>
“那么明显？”梁义赶紧绷脸，小声嘟囔。</p>
“你也真好意思，这是在外面，我可有工作在身，你要是敢瞎闹……你试试，我叫你爬着回去。”</p>
有工作就得先干工作，梁小雏儿差点儿又张嘴把“职业素养”几个字说出来。如果说出口的话，估计真不是“爬着回去”那么简单了。</p>
经过大榕树便是小蓝洞了。</p>
清澈的蓝白色浅水里是或大或小的鹅卵石，有潺潺水声。水声上方是或长或短、或延伸或低垂的樛枝，处处散发凛凛幽静气息。</p>
两匹马懒洋洋地停在岸边。</p>
阳光与微风足够惬意，舒倾也开始犯懒了，头发被吹得有些乱，阖眼深吸口气：“雏儿，这个地方不错，适合……”</p>
适合约会，适合恋爱。</p>
旁边忽然“咔嚓”一声，像快门。他偏头，正对上梁小雏儿举着的相机。</p>
“你大爷个蛋！别拍我！”早知道晕车的时候就不让他把相机拿走了。“还拍！找几把死是吧！”</p>
之前还知道偷偷摸摸拍，现在倒好，光明正大就算了，被发现之后反倒更起劲儿了！</p>
舒倾在马背上伸手往前够，脸上的表情特有意思。听到混着轻笑的连拍声音后更着急了，不管不顾双腿使劲儿夹马，在马背上不住晃动想冲过去抢相机。</p>
马瞬间懵逼，抬蹄嘶鸣一声，偏转方向撒腿就要跑。</p>
驯马场的马温顺通人性，任别人怎么折腾基本都不会过激反抗。偏偏问题就出在这儿了，连续几天阴雨无法出行，只能在马圈里憋着，难免会烦躁焦灼。</p>
不稳定的情绪又被身上的人一通晃悠，受惊在所难免。</p>
梁小雏儿原本牵着缰绳的手都去拿相机了，被面前的举动搞个措手不及。</p>
眼瞅着马抬蹄子就往水里蹿。</p>
昨天想的万年不变定律果然没错，舒倾加梁义加水等于舒倾溺水。早他妈怎么没想到今天还会到有水的地方，舒倾低头瞟了眼白半袖，有心骂一万句“我操”。</p>
这还不止，就在前面俩马蹄子踏进水里之后，远处隐约传来小孩的嬉闹声。</p>
先不管来的究竟是多少个孩子或者多少人，也甭管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干脆不管他们是不是一定会过来。总之骑着马颠儿颠儿地摔水里肯定不好看，太你妈栽面儿，一世英名要几把不要了！</p>
丢人可以，别他妈大庭广众行不行。</p>
“梁小二！”舒倾在马背上颠地屁股生疼，晃悠好几次都要往下栽。这么下去不行啊，磕他妈一脑震荡就毁犊子了，他扯着脖子嚷：“妈的救我！”</p>
这才尝到被人疼被人宠有多惬意，才开始上瘾，可不能就这么傻了。</p>
梁义一怔，顾不上心里不痛快，抄起缰绳就追。</p>
梁小二？</p>
为什么又喊别人？</p>
两匹马一前一后双双跺入浅水里，激起老大的水花。</p>
“勒紧缰绳！腿夹紧！搂紧马脖子！”梁小雏儿在他身后大喊：“放心！摔不着！”</p>
安稳人心的话算是说出去了，但是自己心里的忐忑根本就没法儿表达，紧张到头脑发胀，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平常这种高度摔下来的确没什么，可现在不一样。</p>
马情绪比较亢奋，再加上水太浅，水底是片片石头，真摔下去绝对能造成相当严重的不可逆后果。</p>
如果连他的安危都不能保证，有什么资格跟在他身后觍着脸说爱说喜欢，有什么资格大言不惭说回国说以后。</p>
梁义霎时丢了冷静，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勒缰从马背跳下去，腰部硬生生划在马鞍上，疼痛顺着敏.感的神经游走扩散。</p>
他没做停顿，照着舒倾那匹懵逼的马狂奔。</p>
一人一马在水中追逐。</p>
水底的石头很滑，硌得脚生疼，好几次都险些摔倒。</p>
清澈浅水被搅动起的波浪越泛越远，波浪之上是过人高的水花。</p>
水花对侧，是死也不可能放手的人。</p>
梁义不敢继续想任何事了，拼了命的跑，只管跑，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与力量。他与舒倾隔着水雾四目相对，飞扑上前，终于在马将撞到对面粗壮树干之前抓紧缰绳狠狠勒住。</p>
那一瞬间他看到什么了。</p>
看到他眼里的爱与欲，与信任。</p>
爱了，然后有了慾望，再彻头彻尾的信任。</p>
不是什么“走肾不走心”，也不是什么“下半身思考”。</p>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几乎就是三五秒钟的区间。不远处划着小船的几个孩子怔愣，连船桨都停在半空。张大了嘴的夸张模样倒映在水面上，小船随水波缓慢漂动。</p>
马抬前蹄，活生生被拽歪方向后又是一阵嘶鸣，不得已停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噗嗤”一声，低下头小啜脚边的水。</p>
舒倾在看他，从刚才他追上马的那一刻就回头看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