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兆坤到市中心一家卡瓦吧的时候，方伟宏正拿吸管在盛卡瓦的椰子壳儿里乱搅。</p>
卡瓦吧灯光昏暗，他仍是下意识压低帽檐，走到桌前开口：”宏哥，我今天真看到他了，就在昨天那个码头。我确定是他，我拿脑袋担保！”</p>
“我要你的脑袋干什么？”方伟宏嗤笑一声，随即岔开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常喝卡瓦吗？卡瓦能使人麻痹，能让我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什么仇啊怨啊，都能暂时放下了。”</p>
任兆坤听着，没做声。</p>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为了别人卖命值得吗？”</p>
任兆坤心里“咯噔”一声，完全猜不透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但凭借相处的这半年多时间来看，他说这句话的目的绝对不单纯，绝对别有用心。</p>
“哎——”方伟宏长叹：“你说，咱俩，他们就让咱俩来这个太平洋小岛国。就这么一个小国，就为了那么一张纸条的消息，咱俩辗转了多少个岛了？五六座岛，每次都是虚晃一枪，然后告诉你‘不是这座岛’或者‘地点变更’。”</p>
“挺正常的，你别多心，他们也是为了谨慎起见。”</p>
“放你娘的狗屁！这就是不信任！我他妈也是给他们卖命的，踩在刀刃儿上好几年了，结果呢？他们根本不信任我。”</p>
这句话确确实实是方伟宏此刻的想法。</p>
他今天和跟自己有过不少次交集的上线联络，说明了维拉港可能遇到“故人”。</p>
没想到对方特别痛快地说不让他们去澳洲接应了，因为去了也是白去。</p>
并且表示如果任兆坤说的那个人真是国内跟过来的，那绝对要一等一的重视，跟几天看看，能不能摸出他背后的人。</p>
如果他只是来度假的，那就千万别轻举妄动。</p>
因为一旦动了这个人，国内肯定会彻底追查，到时候本身还算隐秘行踪搞不好又会暴.露。</p>
毕竟就目前己方的情况来看，根本不足以跟国内抗衡。</p>
至于之前放出去叫人到澳洲接应转机的消息本身就是假的，行走路线经常变更的原因，一个为了避免再遇到什么不测，另一个则是看看身边随行的人有没有臥底。</p>
明明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明明现在已经被打击的四处逃窜，为什么就跟怜悯似的得到那么一丁点儿信任，就因为自己是强哥几年前才安插.进去的吗？</p>
可大家不是已经合作过十多年了吗？</p>
自己不是也给他们做出过大贡献吗？</p>
任兆坤棒球帽檐下的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装要叛变？</p>
方伟宏从下午吃了苍蝇一样的电话中抻回神思，缓缓举起椰子壳，卡瓦酒被倒了一桌子。</p>
“我今天跟他们联系过了，他们说情报我们拿到了，现在又不想去澳洲接应，说我们要叛变，会通知鬣狗做掉咱俩。”</p>
“宏哥，这件事怪我，要不是我一直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任兆坤摸摸帽檐，“让我跟上面解释吧，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承担！”</p>
“行了，”方伟宏摆手，“解释个巴子，跑路吧。对了，跑路之前，我会跟你把那个姓凉还是姓热的做掉。”</p>
“不管他了！宏哥，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明天早上出发还来得及去澳洲接应，见了面我会跟他们解释，我命豁出去了，肯定不让你受牵连！”</p>
卡瓦吧还有不少客人，任谁都没注意到某处压抑不住的杀气。</p>
屋外夜风阵阵，昏暗的竹条灯罩外面有飞虫乱撞。</p>
方伟宏忽然笑开了：“妈的耍你真有意思！任兆坤，我他妈发现你比狗还忠诚啊，警犬学校出来的？”</p>
“假的？吓死我了。”任兆坤心里想着“我操.你妈，早晚有一天弄死你”，面上却装作如释重负，紧赔笑脸，“我胆儿不大，开不了这种玩笑……”</p>
“行了，快揉揉你的小心脏吧。”方伟宏举手示意：“两碗卡瓦，大碗！”接着又说：“事情我已经跟上线说了，咱俩暂时就留在这儿弄他了，人手不够或者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咱们再听派遣。”</p>
离报仇终于近了一步，任兆坤心中暗喜，事无巨细说了自己的分析，高度怀疑他此行的目的并不简单，弄不好这次偷.渡到越南河内的事情已经暴.露了。</p>
方伟宏摇头，“可能性很小，我跟那边也沟通了，他有一定概率是自己来的。”</p>
他对于上线的“不信任”只字未提，只说了有关那个人企图的推测。</p>
假设梁义真是有目的才来的，应该不可能这么容易暴.露。</p>
再加上国内圍剿他参加过，长相或者其他特征很有可能被人记住，真的针对自己这边的境外活动做阻挠，也不可能派他出面执行。</p>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有任务在身，会随意跟人约炮吗？</p>
“或者是你想多了，”方伟宏点点桌子，“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他旁边那个人，也是他们的一员。”</p>
卡瓦吧灯泡忽闪一下，随即陷入黑暗。</p>
方伟宏说完话沉默片刻，最后加了句：“为了谨慎起见，除掉他是必须的，问题是咱们没有任何武.器，赤手空拳我想咱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得想办法制造意外。”</p>
他做的这个决定有很大私心掺杂。</p>
现在亟待争取上线的高度信任，不然保不齐往后曾经被自己踩过的下线，会不会骑到自己头上。</p>
“意外”这事儿发生了，即便国内有心追查，路途过于遥远，查起来肯定也麻烦，只要手脚干净点儿不留线索，把人除了就有机会邀功。</p>
想来也算是除掉一个相当大的隐患。</p>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也能把责任通通推到任兆坤身上。</p>
两个人在一片漆黑的角落里各自心怀鬼胎，思考对策和后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