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剩一个生还机会,你会怎么选?</p>
梁义选择了死亡,选择了剥夺舒倾选择的权利。</p>
正如他在机舱门口十分贪婪地抱了他,正如他无比不舍又无比决绝地推了他,正如他直到最后也不肯让舒倾回头看一眼。</p>
忘了吧,越早越好。</p>
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一辈子的生离,一辈子的死别。</p>
这一生的每一次遇见,都是为了别离所做的铺垫。</p>
飞机开始斜线向下坠落。</p>
舒倾在最后一刻狠狠拽住舱门两侧的扶手,他把全身的力量都用上了,手指戳在掌心生疼。</p>
他声嘶力竭喊道:“梁义!梁义!梁义!”</p>
“别这样,”梁义抖着手去扳他手指,“你听我话,你再听我一回。”</p>
“我不听!我就这一回不听行吗!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行吗!”风吹得脸生疼,眼泪才流出去就干了。“求你了梁义!我以后都会听话!你别推我了!我舍不得你!”</p>
梁义终于泣不成声。</p>
他拉回舒倾用力搂在怀里,随着飞机下坠的惯性重重撞到机舱。</p>
舒倾也赶紧回抱他,生怕一个不注意,再被他推走。</p>
“梁义,我头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在地上,你在天上。你从直升机上跳下来,背着降落伞,准确无误地跳到那栋四层小楼底下。这次你就多带一个我,我们一起。”</p>
梁义在片刻的拥抱后重拾理智,“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最多……三成把握。”</p>
“我雏儿就是厉害,这要搁我,也就零成把握吧。”</p>
舒倾打了个喷嚏,特别乖顺地看着梁义把降落伞包背上,随后任由他拉着自己手臂同样伸进肩带。</p>
梁义拉长胸带和腿带,将两个人紧紧拴在一起。</p>
“我们没有风镜,一会儿你千万别睁眼,也别说话,直到感觉咱们的下降速度变慢为止……算了,你直接听我的吧。”</p>
“好,听你的。”</p>
“最重要的一点,不许乱动。”</p>
“好。”舒倾用软乎乎的头发蹭蹭他,说:“我有那么不老实吗?都听你的。”</p>
梁义带他再次回到舱门,大喊一声:“跳了!舒倾!”</p>
两个人纵身跳出机舱。</p>
飞机的轰鸣声自空中滑过。</p>
舒倾头一次体验高空坠落,他也没过多的想法儿,就觉得肚子和胸口被风吹着,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冰凉。</p>
大概是被身后紧紧贴合的体温温暖到了。</p>
至于其他的,似乎一会儿直线朝下坠,一会儿又朝斜下方坠。</p>
风呼呼从耳边掠过,吹进鼻子里有点儿灌得慌,喘不上气儿。</p>
他回手摸了摸梁义,捂住口鼻深深换了口气。</p>
妈的,刚才真是气愤大于恐惧,丫个傻逼想叫自己单独走就算了,竟然还敢推!</p>
姥姥!等下地非得干他一顿,叫他好好儿长记性!</p>
梁义精力高度集中,竭尽全力调整降落方向。</p>
降落伞在空中“砰”的一声打开了,降落伞内充满的空气骤然减缓了两个人的下降速度。</p>
“雏儿,我能睁眼了吗?”</p>
“睁吧,慢慢睁。”</p>
梁义松了老大一口气,好了,差不多安全了。</p>
刚才实在险象环生,由于在飞机上浪费了些时间,导致跳下来的时候着陆点与自己预计的有不小偏差,竟然在礁石和海域之间。</p>
对于梁义来说还好,即便落在海里,只要离岸不远,也能尽力游回去。</p>
但是对于舒倾来说形式过于凶险,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很有可能他已经体力透支,真落在海里,生还的几率小之又小。</p>
梁义铤而走险,附身向下冲。</p>
为了舒倾,必须得活!</p>
他生平罕有的紧张,拼尽全力调整角度,终于在十几秒后成功地避开了礁石与海域。</p>
随后又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避免了沙滩或者村庄这种容易暴露的降落点。</p>
舒倾睁眼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操”,他使劲儿扭头向后看一眼,确认梁义在自己身后才敢放下心来。“这怎么回事儿,不是十秒开伞吗,怎么一转眼都到树林上头了?”</p>
他说得漫不经心,胸腔里却怦怦直跳。</p>
活了!跟梁义一起活了!</p>
同生共死也不过如此了吧。</p>
他们在风中坠落。</p>
“舒老师还记着呢,我还以为你忘了。”梁义抓着伞绳调整方向,“有经验的人不用十秒开伞,只有像你这么傻的才需要。”</p>
下方就是树林,降落在树林里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外伤与跌坠的风险增大。</p>
不过目前容不得多想了,谁知道戴棒球帽的人有没有同伙儿埋伏在附近。</p>
本来想在树林外面或者树林靠外的方位着陆,但经过躲避礁石海滩之后,只能任由降落伞飘到树林上面了。</p>
“又说我傻,你劳苦功高,我不跟你计较。雏儿,我能游吗?”</p>
“什么游?”</p>
“就是跟在海里狗刨一样,游。你也可以理解为活动活动手脚。”</p>
“……你游吧。”</p>
舒倾伸展两条胳膊,在空中一个劲儿蹬腿,“人家都向前游,我这是朝下的。人家在海里游,我在树上游。哎,我真他妈牛儿逼啊!你看,再等会儿就游到树冠上去了。”</p>
天边斜阳的橙红打上枝繁叶茂的树,那一抹抹的光亮在叶片中斑驳,最终落在杂草横扫的地上。</p>
最终落到舒倾后脖颈裸.露出来的皮肤上。</p>
想咬。</p>
“你傻不傻,舒倾。”梁义松开伞绳,紧紧将他搂在怀里,迫不及待去蹭他满头软乎乎的头发。他喘出的气息不稳,夹杂了很多余悸。“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p>
颈后忽然落下潮湿冰凉的感触。</p>
舒倾明白,那不是吻。</p>
他是有多害怕,才会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p>
他是有多深情,才会在最紧要的关头把唯一的生还机会留给自己。</p>
“是是是,我傻。”舒倾哄他:“我傻才能衬托出你聪明对吧,再说,咱们两个人里有一个聪明的就够了,要两个聪明的,容易打仗。我打不过你……不对,你舍不得打我。”</p>
“舍不得……对不起舒倾,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经历这些……”</p>
“嗐这有什么的,挺刺激的啊,比在游乐场那些玩意儿刺激多了!而且飞机失事谁也没想到,全是意料之外的事儿,不能怪你。哎这个,是因为气流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