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义进站在治疗室门口儿，心中无比忐忑。他特怕医生传达什么不好的消息，也特盼着进门之后能看见舒倾已经转醒。</p>
门开了，入眼是一片薄薄的蓝色隔离帘。</p>
同样是白草度假村前那片海洋的蓝色，放在这里却显得格外压抑。</p>
屋内静得吓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p>
似乎……静得有些过头了。</p>
梁义顿时警觉，猛地拉开帘子。</p>
舒倾躺在病床上，氧气瓶还冒着泡，Lonny却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没了意识。</p>
难道是棒球帽来过了？</p>
才几分钟而已！他是趁虚而入，又动手脚了吗？</p>
种种不好的念头像潮水般涌进脑海。</p>
梁义不敢多想，忙扑到床旁，拔掉氧气管儿探了鼻息，随后使劲儿晃，“老师，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你醒醒啊！快别闹了！”</p>
病床另一侧的隔离帘蹭地被拉开了，周武隔床揪住他衣领，出拳狠狠向脸上打去。</p>
“你他妈不是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他吗？我才回去几个小时！这人怎么就这样儿了！”周武声音接近咆哮：“不是说好寸步不离身吗！他这辈子没受过的委屈，在你身边儿全都受了！”</p>
梁义维持被打后的动作，脸偏向一侧，没反抗，一声不吭。</p>
连跟雪豹和陈洛明打招呼儿都没顾得上。</p>
是，他说的没错，说的都对。</p>
原本舒倾可以过最普通平淡的生活，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平常听听相声，闲着没事儿约几个同事朋友吃顿饭，周末要么出去，要么在家睡上一整天。</p>
原本他不必经历现在所遭受的一切，更不会受到任何生命威胁。</p>
怪自己欠考虑了。</p>
雪豹长叹一声，自己带出来的队员什么样儿，他是知道的。他明白此刻深海陷入深深的自责，却没办法开口安慰。</p>
要是究根刨底，大概要算到黑狼头上吧。</p>
虽说每次行动也都不会过早告知队员具体任务的，以免压力过大，产生应激反应。</p>
也的确像他说的，“任务难度大，对方还没行动，不宜过早暴露任务目标”。</p>
但是在明知道深海没有参与过这种保密行动的情况下，仍没有事先把这次行动的主要任务通知给坦纳岛的队员。</p>
全都是因为这个舒倾，组织才会接二连三对深海进行考核。</p>
可所有人都忽略了舒倾的重要性。</p>
如果深海早一点知道行动攸关性命，恐怕也不会见到他就穷追猛打吧。</p>
他是一个很能拿捏的准的人。</p>
周武想的不是单纯打人，而是想打一架。</p>
“聋了？”他再次挥拳，“妈的，我跟你说话呢！你让他这样儿，什么也不知道、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你对得起谁？”</p>
“他没事，”梁义垂眼，轻轻拉了拉舒倾身上的毯子，“他一会儿就能醒了。”</p>
周武反向而行，掀开那条毯子，“腿上！你看看腿上！又是淤青又是伤口！还有脚上！他怕疼你知道吗！”他气得眼眶都红了，“他身子板儿那么瘦，能禁得住什么？你想过吗？他要是醒不了呢？你他妈想过吗！”</p>
伤口红肿，周围的皮肤泛着红。</p>
两条腿上好几处细碎的伤，尤其是伤势比较严重的膝盖，破皮脏兮兮的，伤口露着鲜红的嫩肉，看起来像跪摔过。</p>
双脚当时没穿拖鞋，奔跑速度又快，踩到石头后硌出不少红印和破皮。</p>
“你给我闭嘴！谁跟你说他醒不了的！他的伤也会好！”梁义情绪开始崩溃，额头青筋暴起，“你不会说话就给我滚出去！”</p>
他特看不得那些伤。</p>
刚才医生清理伤口，他握住舒倾的手，竭力控制自己不偏头去看。即便是视线瞟到了，也会心疼得要死。</p>
不是没想过可能产生其他后遗症，不过是强迫自己听信医生那套好的说辞罢了。</p>
周武怒吼：“最该滚的人是你！”</p>
病床上舒倾忽然皱了眉，像是嫌吵一样。</p>
梁义赶紧弯腰喊他：“老师，醒了吗？不许跟我闹，听话，把眼睛睁开。”</p>
语气相当温柔了，旁边儿雪豹嘴角直抽。陈洛明刚要做出干呕的动作，便被逃命似的钻到床底下的周武逗笑了。</p>
“你出来吧，他醒不了那么早。”雪豹开口道：“对于他来说，这次遭受的冲击可能大了点儿，如果器官没受到损伤，应该可以醒过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p>
“豹哥，给他起个名字吧，天天‘你你你’的，容易乱套。”陈洛明蹲下看他，“新来的，你怕什么，怕他醒了吃了你？”</p>
“他要是看见我在这儿会担心的。我不想让他担心，也从来不会让他担心。”周武灰头土脸从床底下钻出来看着舒倾，嗓音变得柔和：“你赶紧醒吧，要不我没法儿给你家交代，你爸踹我怎么办？”</p>
什么踹不踹的，怎么说的那么亲密。</p>
梁义醋意升腾，“用不着你交代。”</p>
眼瞅着俩人又要吵起来，雪豹赶紧打圆场。</p>
他拿出个小盒子，取出一枚芯片，“小海，把这个安到他手机上，卫星定位。芯片号码你记下来，稍后找晨雾要软件。在相近的几座岛上，都能定位上位置。”</p>
梁义心里咯噔一声。</p>
好端端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分开不同的岛屿？</p>
他没说别的，接过芯片，摸出舒倾口袋里的手机。</p>
手机屏幕显示除了几条运营商发来的垃圾短信，和微信几个人的未读，其他的都没有。</p>
没有“跟班儿”的消息和未接。</p>
雪豹问他：“你就不好奇我们怎么进来的？”</p>
梁义专心拆着手机，摇摇头，说：“不好奇。”</p>
“……你是我见过对事情最漠然的队员，以后你有事儿得知道前因后果。多问两句，多说两句话，很大程度上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问题。”</p>
“嗯。”</p>
“……”</p>
雪豹拿他没辙，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