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围着几只小飞虫，树叶随着轻风簌簌作响，汽车里一片昏暗。</p>
周武抬头，同样看向后视镜，问他：“谈什么？”</p>
“谈谈舒倾。”</p>
“他是不是惹什么事儿了？”</p>
“没有。”</p>
“没惹事儿就都不叫事儿。”周武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先等等，我得伺候完他。”</p>
每回舒倾喝多到酒醉状态，都会有个半小时到一小时的缓冲期。</p>
这段儿时间里，他可能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殊反应，顶多稍微有点儿亢奋。也可能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不分地点或场合，直接闭眼睡觉。</p>
一旦这个缓冲期过了，他轻则话唠絮叨，拉着人强行聊天儿。重则胡闹乱跑，敢抱着电线杆儿不撒手，要么蹭蹭往树上爬，爬上去嚷嚷，说自己下不来。</p>
反正极少老实，基本怎么丢人怎么干。</p>
要是自己在的时候，他还有可能多一个毛病，就是——粘人。</p>
特别粘的那种。</p>
总的来说，但凡他喝多，无论哪种后续状态，都能让人操半天心。</p>
梁正很不喜欢“伺候”这个词儿，因为他觉得伺候舒倾，是自己该做的事。</p>
周武打开后车门儿，一把抱起舒倾，语气焦急说：“快，快点儿，你带路，赶紧回去！我看他这样儿，估计是要醒了！”</p>
“醒了怎么了？”</p>
“你没见他喝多过？他喝多了……要是在大街上撒欢儿就坏了！你瞅人家门口儿那自行车儿，他要是想，过去直接给拆了！根本拦不住！”</p>
梁正笑笑，脑补他使坏的画面，随即放心不少。</p>
原来他醉酒后的表现不光“粘人”这一种。</p>
挺好，免得粘着“武哥”不撒手。</p>
路程走了不到一半儿，舒倾被灯光晃了眼，皱皱眉，醒了。</p>
“嗯……嘛呢？你谁啊？放我下来！”他使劲儿挣，见挣脱不下去，瞅准周武脖子，张嘴就咬过去了，呜呜囔囔叫嚣：“我咬死你啊！”</p>
“疼疼疼疼疼！撒嘴，听话，赶紧撒嘴！”周武龇牙咧嘴，“破了破了！大王饶命！”</p>
梁正很反感他们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又无比艳羡，希望被咬的人是自己。</p>
舒倾被喊了“大王”，心满意足站到地上，哼一声：“走吧！”他蹒跚走了两步儿，气呼呼喊：“这月球的路真他妈难走！全是坑！”</p>
“是是是，全是坑，一会儿我就叫人给填平了！”</p>
“我怎么不能走直线啊！”</p>
“这条路是弯的啊！”</p>
“山路十八弯？”</p>
“对对对！”</p>
他走得很慢，摇摇晃晃，毫无逻辑说一句，周武就顺着他接一句，语气里全是宠。</p>
梁正觉得自己的身份实在不伦不类，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旁边儿默默学习。于是好几次产生冲动，想把他抢走，带回去好好儿疼。</p>
舒倾站定一棵树前，上下打量，冷不丁想起原先在镇上训练场附近了。</p>
当时也爬树来着吧，最后怎么下来的？飞下来的？</p>
“我到家了，”他抱紧树干，铆劲儿往上爬，“再见。”</p>
“这不是你家，别爬！”周武不敢太用力扽他衣角儿，怕扯下来摔着。等任由他停下向上爬的动作时，人已经快到树冠了。</p>
“……爬的还挺快。”梁正昂头看他，轻笑一声：“然后呢？他多久下来？”</p>
“下什么来啊，他也就会爬个树，压根儿下不来！”</p>
两只拖鞋“啪嗒啪嗒”，先后掉在地上。</p>
周武怕他手滑伤着，大喊道：“小倾赶紧下来！我带你听相声去！”</p>
“不——去——！”</p>
“上网吧打游戏去！”</p>
“不去！”</p>
俩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相互瞅着，跟传情儿似的。</p>
梁正不甘心自己像个局外人，思忖再三，也开口喊他：“舒倾下来，去动物园儿了！”</p>
周武猛地转头看他。</p>
动物园儿？</p>
那是组.织里人掩护身份的地方！</p>
看他神色没有任何异常……是巧合吗？</p>
“舒倾！”梁正又喊：“赶紧下来！要迟到了！”</p>
舒倾一个激灵，说话都顾不上，手脚并用往下爬，“要迟到了？不能迟到啊，迟到又他妈得挨说，烦死我了！老说我，不说别人……就知道说我！”</p>
周武眼神儿都直了。</p>
在印象里，这是他头一回自主下树，虽然动作很不连贯，速度也慢，但对他来说，算是个相当大的进步了。</p>
“我鞋呢？磨的脚疼！扎胳膊！爬不动了！”</p>
……敢情白夸一顿。</p>
“……跳吧，我接着你呢！”</p>
舒倾想了想，嘿嘿一笑：“我先运会儿气，等会儿梁小二，你得接好我。”</p>
他说话含含糊糊，梁正没听到那个“梁”字，不过光听外号儿，也足够吃醋了。毕竟他并不会给所有人起外号儿，多半儿都是些关系好的。</p>
更何况这个叫“武哥”的，不仅有个外号儿叫“雏儿”，还有个外号叫“小二”！</p>
俩外号儿，这得是什么待遇！</p>
周武瘪下嘴，原来他还没有忘掉梁义。他站到树下张张双臂，“你运吧，运好了喊我！”话音刚落，电话不凑时响了。</p>
梁正趁他拿手机的工夫儿抢先一步，说：“来，跳吧！”</p>
舒倾唐突撒手，无比准确落入怀里，顺手无意识地薅了下领带。他眼里水雾蒙蒙的，有蕴藏不住的乖顺，“嗯……谢谢你啊，放我下去吧。”</p>
“不放。”</p>
“放我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