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到了跟前儿，响得急促。</p>
“黑灯瞎火的嘛呢！聊天儿能不能找个正经地儿！这胡同儿本身就窄，你俩倒好，‘咵’往道中间儿一杵，别人儿还过不过了！”</p>
骑着车子的呵斥声渐远，地上的小水坑冒了个泡。</p>
那是辆二八自行车，带大梁、没车梯的那种。</p>
梁义说过，小时候他们家也有一辆，现如今仍放在旧宅后院儿的小棚子里。</p>
舒倾偏头看了半天，又转回脑袋，语气特别认真地问：“你刚说什么？你梁正怎么了？那人儿光按铃铛了，后面儿我没听见。不过你也是，说个话怎么还跑路当间儿呢？”</p>
说来怪丢人的，怎么自己会怂的往后退？</p>
不过丫气场是太强了点儿，叫人有些喘不过气。</p>
“舒倾，我说的是……”</p>
“等会儿等会儿！”舒倾打断他，拍拍扳住肩膀的手，“你手爪子先下去成吗，咱有话好好儿说，别动手！还有啊，咱能不能别那么严肃，不习惯！”</p>
梁正特想给骑车子路过破坏气氛的人一顿揍，即便揍不了人，给他车圈弄瓢了也行！</p>
“我说，我给你当跟班儿！”</p>
那些个勇气丢了一半儿，紧张感愈演愈烈。急匆匆说完，心跟要炸开了似的，满怀期待他会做什么回应。</p>
可等了等，只看到对面的人挑了下眉，不冷不热说了个“哦”。</p>
“哦”是什么意思？</p>
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行还是不行？</p>
舒倾终于拍开他手，说：“嗐，就这事儿啊，我还当是什么玩意儿呢。愿不愿意当我说了不算，你随意，爱怎么着怎么着。跟对别人似的，你跟冯副主任关系那么好，对新来的实习生也好，不都是你自愿的吗？”</p>
“我……”</p>
“你是主任，愿对谁好，不愿对谁好，没任何人能干涉。不过今儿那篇新闻稿儿的事儿，我挺谢谢你的，真的，没想到能发，折腾不轻吧？”</p>
梁正想不明白，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p>
一脸的玩味是什么心态？</p>
“跟班儿”这个绰号，是从工作中衍生出来的，所以舒倾不自觉想到了工作。一想到工作就想到终身情敌冯静雪，又想到林子秋。</p>
下班儿他送林子秋蛋糕那事儿还历历在目，清早五点来钟儿冯副主任到办办公室找他，俩人毫不避讳地窃窃私语。</p>
他跟谁都关系密切，真缺这个受累不讨好的“跟班儿”的身份？</p>
这茬儿不能提，一提就生气。</p>
就说工位，工位给人家就算了，还频频过去示好，贱他妈不贱！</p>
他气哄哄说：“对了梁主任，我记得咱部门儿旮旯儿有个工位是吧，明儿我到报社拾掇拾掇，搬过去办公。”</p>
“别！”梁正一秒怂成狗，猜他可能会错意。</p>
不过说的那些话，听起来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扯到工作上未免太牵强了吧？</p>
跟冯静雪和实习生哪来的关系？</p>
他决定再试探一次，可嘴还没张开，周武招手走过来了。</p>
“嘿，你俩跟这儿捣鼓什么呢？发善心喂蚊子？喂蚊子也别站路中间儿啊，挡道儿！”周武打量俩人，说：“小倾，那事儿，说了吗？”</p>
“说了……吧。”</p>
“说了，‘吧’？赶紧！”</p>
舒倾一撇嘴，语气既正式又官方：“梁正梁主任，今天能发布稿子谢谢你，我没想到竟然能发出去，你费心了。”</p>
那是种难得的正经姿态，特别有意思。</p>
此刻的梁正却丝毫笑不出来。</p>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p>
“啊，你以为呢？”舒倾大步向前，“快回去吧，外面热死了！”</p>
四合院儿的灯亮了，仨人坐在堂屋儿有一句没一句说话。</p>
电视闪着荧荧的光，那是一部搞笑类电影。</p>
梁正情绪低落，抱着本儿书愣愣出神，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p>
周武眉头微皱，看微信群里发来的消息。</p>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舒倾抱着从冰箱拿出来的冰镇西瓜一勺勺的挖，瞄了两眼半天都没翻一页儿书的人，随后低头看手机群聊，恍然开悟。</p>
副社长在工作群里点名批评了，直接负责报刊内容的编辑部和新闻部。</p>
看来报纸延期印刷的事儿不小。</p>
结合路中间儿说的那句话分析，既然“当跟班儿”跟工作有关，会不会他是因为这件事，含蓄地暗示自己“工作要认真，以后不能出现稿子晚交的情况了”？</p>
夜深人静，舒倾被困意席卷。</p>
他扎到周武胳膊边儿上，就着渗进窗子的月光说道：“武哥，今天稿子的事儿，报社群儿里有个副社长点名批评新闻部和编辑部了，梁正把责任全揽了，说他把控没做好，导致有篇稿子审核不到位，然后他女朋友也跳出来了。”</p>
一个借口找完，冯静雪立马儿出来也揽责任，说她排版有问题，有点儿错行，不得不返工。</p>
俩人特积极相互护着。</p>
周武一只手臂垫在头下，想了想，说：“点名批评？这么严重？”</p>
“嗯……你说他怎么想的？就一篇稿子而已，挨这么顿说，太不值了。他这个人本身还好面子……”</p>
“是不是他拒绝你，觉得有愧疚，想从某个方面‘弥补’一下？”</p>
“我擦，有道理！”舒倾吹捧：“人生导师啊你！不过真用不着这样儿，被拒绝那事儿早就过去了，我看见他女朋友不待见是人之常情，不过也比最一开始好多了。另外就是工位被人占了，他还跟新来的实习生同仇敌忾似的，我觉得自己垃圾，不爽。”</p>
“难得有上进心，你就努努力。嘿你说，怎么上学时候你考试排名倒数，自己都不着急？”</p>
“哪壶不开提哪壶！”舒倾不服，照着他腰就挠过去。</p>
周武揉腰笑两声儿：“敢跟我闹？”随即猛地翻身，压在他身上一通挠。</p>
从脖子到胳肢窝到腰，精准挠到痒痒肉。</p>
梁正栓完大门儿回来，路过南厢房，正好儿听见里面传来乱七八糟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舒倾断断续续说的“武哥我错了”。</p>
怒气瞬间冲上头顶，他用力砸着木门。</p>
“开门儿！赶紧把门儿开开！”</p>
“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p>
屋儿里的动静儿停了，梁正压抑怒火，咬牙说道：“今天稿子的问题，舒倾你出来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