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被拦在医办室门外,心情格外紧张。</p>
如果屋里的大夫和护士说了陪舒小狗儿来的是两个人,那么武哥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p>
很显然眼下这件事李哥基本插不上手了,武哥口中的“老大”能摆平吗?</p>
他想得焦头烂额之际,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梁老爷子的身影。</p>
虽说老爹已经离休多年,不过当年的影响力或多或少还是有用的吧。能不能试着跟他说说,即便人脉动用不了,帮忙想个辙子还是可以的。</p>
医办室内刘警官拿过舒倾的伤情鉴定,看着鉴定书上惨不忍睹的眼部照片皱起了眉头,疑惑道:“他眼睛没肿?”</p>
“肿了,确实肿了!”医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顺着李警官的话插话道:“那天我给他看的病,这个人怕疼,想看眼球他都不愿睁眼。我们护士应该是记错了,她每天接触病人比我要多,记错了在所难免!”</p>
刘警官看了眼护士,说:“嗯,那你应该是记错了,平常注意多休息,你这过劳工作,记忆都出错儿了。他肿的是右眼,眼睑皮肤有破损,有印象了吗?”</p>
右眼?</p>
医生手心直冒汗,根据多年从医经验,一般挥右拳打眼,基本都是被打者左眼受伤。</p>
“警官您说错了吧,那个病患是左眼受击。”</p>
“我是在问护士。”刘警官摆摆手,“小王,你带大夫先出去,他们俩得分开单独问询。”</p>
门开了,医生走出去了,护士在屋里看他像望穿秋水。</p>
护士是个新护士,毕业不到一年,各方面经验都欠缺,心理素质也差,见医生一走,两条腿都跟着打哆嗦。</p>
“别紧张,就是想问几个问题。刚刚我们说的那个男的,他眼睛到底肿没肿?”</p>
“肿了肿了,我记错了!”</p>
“小姑娘,你得知道对警方人员说谎的下场,我们目前是调查取证阶段,你不说实话一旦被我们发现了,轻则‘妨碍公务罪’,重则‘包庇罪’或‘伪证罪’。”</p>
小护士腿软得更厉害了,脸煞白,嘴唇都没了血色。</p>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他眼睛到底肿没肿?”</p>
小护士记忆出现重大偏差,满是李警官念舒倾伤情鉴定时的植入思想,她抖着嘴皮子,说:“肿了……伤得很严重……”</p>
刘警官问道:“他是怎么醒的?来的时候是醒着的,还是你们给救醒的?”</p>
“他……来的时候昏迷,咳咳……自己醒的……”</p>
“组长,别问了!她要不行了!”李警官忙上前阻拦。</p>
“最后一个问题,他当时来医院,是几个人送他来的?”</p>
“几个人?”护士脸色越来越难看,耳朵嗡嗡乱响,头脑中一片空白,“几个人……”她一句话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两眼发黑,噗通一声栽倒了。</p>
“护士晕了!”李警官赶紧拉开门,喊道。</p>
医生冲进屋,怒喝道:“你们对她做什么了!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那个男的从医院走完了你们警察就来问过话了,你们没必要为难新来的护士!”</p>
“她是太紧张了,吓晕的。再问个问题,当时送那个男的来医院的,有几个人?”</p>
“一个!就一个!门外面站着的那个就是!”</p>
“请你配合我们去现场指认。”</p>
“你是人吗?”大夫被火上浇油,气得不行,“你们的人来问过两遍,我全都说过了!我科室护士晕了,你还在问!你能有点儿良心吗?你这种人就应该被踢出警察队伍!”</p>
王警官劝阻道:“别激动。”</p>
“我别激动?这要是你们的人被我们弄晕了,你不一枪打死我?办公室没有监控,我知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出去!”医生走到门前,指着走廊大喊:“你们都给我出去!别再来了!”</p>
仨警官被轰出屋外,门“砰”的关上了。</p>
楼道堆满了看热闹的人。</p>
梁正揪着心,猜不到大夫护士说了些什么。</p>
“警察打人了?”有病人家属低声议论:“我以为‘暴力执法’是网上瞎传的,原来真有这么回事儿!嗳你说,要是被警察欺负了,报警有用吗?”</p>
旁边人迅速捂住他嘴,“别瞎说!你命不要了?”</p>
一行人走出急诊楼,刘警官整整衣领,说道:“小李你怎么个情况?伤情鉴定你念了多半儿出来,你不是头一次办案了,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全念出来,他们不就全知道了吗?”</p>
李警官满面歉意,“对不起组长,我冲动了,我肚子疼,就想快点儿问完……”</p>
“不许再犯。”</p>
“好。”</p>
警车驶回报社,刘警官说起客套话:“今天耽误梁主任不少时间,深表歉意。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有问题还是会来找你问的,希望梁主任继续配合。”</p>
半夜十二点多了。</p>
梁正没有回家,转身匆匆跑进大楼。</p>
他到了办公室锁上门,小心翼翼拿出口袋里放了很久的小纸条。</p>
纸条上字迹娟秀,写着一句简短的话——</p>
“暂时和舒倾保持距离。”</p>
这是李警官以肚子疼为由,去卫生间时写的。</p>
李警官何人,她是梁正高中时期的学姐,是她的前女友。两个人谈恋爱,一直谈到她考上远在广东的大学。</p>
李警官叫李怡,高中时期留着齐耳短发,理性又有主见,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没女人味儿,在同宿舍姑娘偷偷化妆的年纪,拿着本厚厚的《法学导论》走到哪儿看到哪儿。</p>
那年毕业季,她拉了行李箱站在校园外头,梁正站在校园里头。</p>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理想抱负,于是学校大门关了,两个人笑笑,和平分手。</p>
没什么好遗憾的,青春是条越走越宽的路,路越宽,有的人越远。</p>
那是过客。</p>
只是梁正不知道,两年后的某天李怡辗转打听到他消息,从广东飞回北京想跟他叙叙旧情,想说自己马上要实习了,用优异的成绩换取了在北京警察局实习的机会。</p>
可惜物是人非,她隔着条马路,看到一个斜挎书包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勾住梁正肩膀。</p>
那之后时隔多年,他们再没见过,直到今天,命运重新把他们圈回这桩案子。</p>
梁正猜不出在医院那间关起门的医办室里,李怡是如何在组长面前以身试险,念出舒倾伤情鉴定引导问询走向的。</p>
李怡疲惫地对着警局电脑整理资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