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司越应道，“殿下您自然不必对我说。”

自太子殿下来了之后，北恒就没再说过话，只沉默地走在司越一侧。

司越注意到，虽然太子殿下不找北恒说话，好像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似的，但实际上，司越不止一次抓到偷瞄到北恒身上的视线。

太子殿下分明对北恒在意得很。

但太子殿下不问北恒是谁，不论是他的来历还是名字，问都不问。乍看上去，太子殿下好像对一切都胸有成竹似的。

司越心道，这太子殿下，究竟是知不知道北恒是什么身份呢……以他看来，太子殿下该是不知道的，但似乎也心知北恒此人不简单。

他又心想，刚才他问北恒太子殿下是否就是这破坏阵法之人，北恒说是。那太子殿下是如何知道这儿有个阵法的？他来此是误打误撞还是别有目的？按北恒的说法，这阵法是万年前设下的，是某位洪荒时代的神设下……那……难道太子殿下是天帝派来破坏这阵法的？但若真是如此，太子殿下又如何不知道出去之法呢？

北恒脚步极轻，不仔细分辨，完全听不到。司越有一瞬间就以为，这条通道上只有他和太子殿下两个。他往北恒那边靠了靠，甚至状似无意地碰触到了北恒垂在一侧的手指，才安心了些。

他们俩走得不快，反之太子殿下的脚步就快多了。他似乎急着想离开这个地方，一个劲儿地催促司越他们快点。

司越暗叹了口气，偏头看了北恒一眼，见他仍不打算说话，便举起一只手，只伸出食指和无名指，两只手指在半空中快速来回动了下，同时挑了下眉，用眼神和动作询问他是否要听太子的话走快点。

就在这时，太子殿下回过了头，看到司越停放在半空中的手，冷声质问：“你做什么？”

司越反应极快地扯唇一笑，道：“珠子拿得久了，手酸，活动活动。”说着他便活动了下所有手指。

“太弱。”太子殿下毫不留情地点评了一句，又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再次催他们快点。

司越看向北恒。

只要北恒说“不”，就算是太子殿下的话，他也不听！

司越如是想着。

但是北恒点了下头，加快了脚步。

司越：“……”

其实走了这么久，他有些累了。

不过走快点也好，早点走到阵眼处，然后出去。

司越认命地拿着清心珠，跟上。

又走了一段路，前头太子殿下停下了脚步。

“司越，你看看往哪边走。”太子殿下绝不肯承认自己忘了他是从哪个通道跑出来的，这种事太不符合他太子的身份了。

出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左一右两个通道，两边都是同样的黑漆漆，看不出什么分别。

司越努力瞪大了眼，又细细倾听了两个通道内的动静，再发挥他土地公公的本事，与土地沟通了会儿——“小仙以为，走左边的通道较为妥当。”他如是说。

太子殿下紧紧盯着他：“你确定？”

司越：“并非完全确定。”

太子殿下眉头瞬间锁起，似乎想发脾气，但是被北恒拦住了。

北恒说：“走左边，没错。”

司越讶异地看向他。

北恒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是缓慢的，但无论什么话，自他口中说出，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太子殿下刚刚明明不太信司越的话，但是一听北恒这么说，就立即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往左边的通道走去。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没走多久，他们就碰到了另外俩人。

只不过这两位，正在打架。

司越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揉了揉双眼，又揉了揉双眼，差点把眼珠子都揉掉出来。掌心中清心珠冰冰凉凉的触感提醒他，他没出现幻觉，他确实是看到了大殿下和妖王在打架。

是的，打架，就凡人们肉搏的那种打架。

作为神仙，他们是有法力的。对于他们来说，能用法斗就法斗，几乎不会选择肉搏这种不雅的打架方式。

妖族应该也是差不多，尤其是据说很讲究的妖王。

但现在怎么回事？

大殿下为何会和妖王肉……肉搏？

太子殿下手上的夜明珠十分明亮，借着这个光，司越清楚地看到妖王脸上好似有些享受的表情。他好像完全不把这场打架当回事，双手时不时地趁机在大殿下手臂上滑一下，在腰上摸一把，再顺势搂一下……

而大殿下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殿下是紧咬着牙的，咬得下颚线条崩得紧紧的。他的双眼中也冒着无法掩饰的怒气，但他的耳根……红了。

司越很想同北恒交流一下这两位是如何凑到一起的问题，但是太子殿下就在旁边，他忍了。

就在他忍下的瞬间，太子殿下突然出手——

“妖王！受死吧！”

太子殿下厉喝一声之后，便凶狠地冲了上去。

但是没冲几步——

“怎么回事？本君的法力呢？”太子殿下一脸惊骇地停下脚步，反反复复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司越：“……”

敢情这位太子殿下他不知道？

司越一直以为太子殿下弄得这么狼狈，是发现自己法力施展不出来造成的。没想到他是根本不知道。

但是没法力也不代表太子殿下不能妨碍大殿下和妖王。他震怒之后立即踢飞了旁边一堆泥土，洋洋洒洒往肉搏的两位身上飞去。

这块地总体来说是平坦的，只不过每隔一两米便散落着一些泥土，像是从上方塌陷下来的，乱得很。

普通的泥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最多就是会使身上的衣物变脏，再运气不好，沾染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大殿下就是个倒霉催的，一个不查，被泥土溅到了脸上。

“什么玩意儿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妖王怒喝一声，左手一挥，一股大力瞬间挥出，把地上的泥土堆挥飞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全挥到了太子殿下的身上。紧接着，太子殿下的身体往后一拱，与泥土们一起，“砰”的一声砸到了泥墙上。泥墙被砸得凹陷进去了一方，上面有泥土不稳，稀稀落落地洒了太子殿下一脸。

太子殿下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这么狼狈过。向来都是他打杀别人，何时轮得到别人来揍飞他？他简直怒不可遏了。

太子殿下双眼通红地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手被他按得“咯咯”作响。

“妖王！你做了什么？有本事把本君的法力还回来，本君再和你一对一战斗！”太子殿下到底还是有理智的，并没有一怒之下冲上去找揍。

他施展不出什么法力，但是妖王刚才那一击，明显是带了法力的，自己法力的消失，肯定和妖王有关！太子殿下阴狠地盯着妖王，那目光像是射出了一枚枚毒箭。

被太子殿下这么一打断，大殿下和妖王之间的肉搏也停了下来。

是妖王先停下的。

大殿下脸上被沾上了一点泥土，妖王挥退太子殿下之后，就想伸手帮他擦掉。但大殿下身形一偏，躲过了。

大殿下自己擦掉了脸上的泥土，然后缓了缓因肉搏而变得些许急促的呼吸。他看都不看妖王一眼，径自走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阴狠的目光便移到了大殿下身上。

“天渝，你没事吧？”大殿下没有走得很近，站在了距离太子殿下三步远的地方，问道。

“大哥，”太子殿下沉声道，“你记得你下凡的任务吧？现在妖王就在此，杀了他！”

妖王嗤笑一声，甩了甩漆黑的长发，道：“天戎想杀我啊？怎么，他不自己来？”

说罢，他似乎觉得好笑极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戎是天帝的名字。司越莫名，听不出哪里好笑了。

他靠近了北恒，悄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妖王就在这里，他和大殿下的任务是杀妖王，那他是动手还是不动手？严格说来，北恒，就是白宣，是和他们一个团队的，也是杀妖王。

但司越觉得，北恒不会动手。

司越不太确定北恒和妖王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单单从妖王那天说到北恒的话语中，他觉得，这两位的关系可能非同一般。至于怎么个非同一般法，他不知道。

“阿泽，不要管他了。”妖王笑够了，声音放柔了些，对大殿下说道，“这儿危险，我们先出去再说。”

大殿下没理，反而对太子殿下说道：“妖王的事我自会处理。不过这儿确实危险，天渝，我们先出去。”

太子殿下冷笑：“出去？怎么出去？你知道出口在哪？”

大殿下道：“这是一个阵，破坏了阵眼就能出去了。”

司越眨眨眼，大殿下也知道？

他下意识地看向妖王。

既然北恒知道这是个灭神阵，只有破坏了阵眼才能出去。那与北恒同一时代诞生的妖王如果也知道，那就不奇怪了。

妖王接收到来自司越的注视，风骚地挑了个眉回应他。

司越默默地别开了头。

北恒这时上前一步，站到了司越和妖王中间，冷静地说道：“泥墙快塌了。”

大殿下早就注意到了与司越一同过来的这人，他并不认得他，但是却觉得熟悉。不过没时间给他细想。

北恒说完那句话后，司越就皱着眉头蹲下身体，伸手摸了摸泥土地，半晌后站起，道：“地里确实不太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陷。”

泥墙要倒，地要陷，得赶快出去。

“那还等什么？”太子殿下叫道，“你们先制服妖王，让他把我们的法力都恢复啊！”

太子殿下发号施令，命令式的眼神一一扫过大殿下、司越和北恒：“本君是天庭太子！是未来的天帝！你们还不听令？！”

司越暗叹口气，心说，这太子殿下怎么是这么一副没用的模样……

大殿下蹙了蹙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不等他开口，妖王就先一步挥起一把泥土，堵上了太子殿下的嘴。

妖王冷冷地给了他一眼，然后对大殿下道：“阿泽你放心，区区一个残破的灭神阵而已，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出事？”

“你们，对，你们两个——”妖王朝司越和北恒招了招手，“帮忙，一起破阵。”

司越正奇怪，这妖王怎么装得就像不认识北恒似的……就听到他继续说道：“灭神阵你们知道吧？有六个关键的角，现在三个角已经破了，还有三个角需要破坏掉。只有全部角都被破坏之后，阵眼才会出现。”

妖王认真起来，还是挺正经的，不仅说得详细，还十分明了。

但是司越听完后，苦着脸道：“妖王大人，我现在就和一个凡人一样，甚至力气还不如那些力气大的呢，我用什么来破坏你说的那个角啊？”

妖王瞪眼，道：“你怎么和以……”

北恒轻飘飘地看了妖王一眼，妖王语塞，舌头硬生生地转了个弯：“……一般凡人一样？你是神仙！有点神仙的骨气！”

司越：“……那请妖王大人告诉我，我怎样才能破坏掉你说的那一角。”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灭神阵核心的位置。那些泥土堆，就是其中有三个角被破坏掉后，土地炸裂开去，泥土凌乱散了一地。而这地方还有一些平坦的地方，妖王口中没被破坏掉的三个角就在这。妖王把这三个角精准地指了出来，让司越和北恒待会儿破坏掉其中两个。

妖王和北恒有这个实力司越不怀疑，但是他怀疑他自己啊！

这时，大殿下开口说道：“我来替司越的位置。”

“不行。”妖王断然拒绝，“你身体还未完全复原，不要胡闹。”

司越：“……”

让他动手就不是胡闹了吗？

司越一脸麻木地看着妖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十分确定了，妖王确实是喜欢大殿下。

一旁，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倒是没说话。

妖王已经站到了其中一个角上，示意司越和北恒也站到另外两个角上，然后一齐破坏掉。

司越喃喃道：“难道我要徒手挖泥？”

北恒轻笑了一声，塞给司越一把手掌长短的细剑，道：“用这个。”

司越瞪大了眼，把这剑拿起来上下观察。这剑又小又轻，外面还套着一个剑艄。剑艄是黑色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看上去既沉又有些发亮。剑艄上雕刻着一些花纹，像是蔓延开去的枝叶，从上到下延展开。

司越慢慢地把这把实在不像能刺人的剑给拔了出来。

剑身同样黝黑，不过泛着的光却比剑艄亮多了。只稍稍倾斜了一下角度，司越就从这细长的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妖王不耐烦了，喊道：“你们好了没有啊？想被活埋在这泥土下是吧？”

司越朝北恒看去。

北恒对他点了点头。

司越握紧了这把据说能破坏灭神阵的小剑，站到了他的位置上。

北恒也就位了。

“阿泽，待会儿可能会有泥土掉下来，你小心点。”妖王道，“待这三个角破坏了，法力就会恢复了，别担心。”

司越眨了一下眼，心说，原来法力的消失是灭神阵的关系啊？

妖王一声令下，三人同时行动。

司越无暇顾及妖王和北恒，他不知道这把细细小小的剑能发挥什么作用。但眼下没有办法，他只能相信北恒。

北恒让他用这把剑，他就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力气都用到了这把剑上。他举起剑，拼尽全身力气把它往下一刺——

“轰轰轰——”

一阵穿透天地的银光划过，司越被这光刺得闭上了眼，他听到泥土轰然落下的巨大声响。先是头顶上的泥土塌了，再是墙壁们倒了，接着是脚底的土地陷了——

“司越你他娘的——”

轰塌声中，妖王愤怒的声音隔着泥土传来。司越完全顾不上这些，随着脚下土地的塌陷，他快掉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在三米之外的北恒出现在了他身旁，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停住了他往下掉的身体。

“没事了。”

一个透明的屏障在身体上方展开，隔绝了那些不断落下来的泥土。

司越抬眼看向北恒，对上了他望下来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下。

北恒放在他腰间的手，虽然规矩得一动不动，但搂得很紧，紧得他心里有些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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