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区房子的层数只有七层,七层的楼房不会造电梯,所以贯穿整个楼层的主要工具就是楼梯。
这里楼梯很窄,站在扶手这里手伸直都能碰到墙壁。
陈纵悟和费成只能一前一后地走,时不时走上来几个人,他们就互相点头打招呼。
费成在前面走右侧,他用手指划墙。
他一路走一路划下来,嘴里还轻轻地哼着歌,哼得还是串烧歌曲。
费成每次走到最后两层就直接往地上蹦,一蹦楼道就发出一声“砰”的声音。
这声音一发出来就总会让人感觉这层楼快塌了,这几下把下数几层的声控灯都带亮了。
陈纵悟没有说话,也没有哼歌。
要说他正在想的事,大概就是在想站在最高处往下蹦感觉的什么样的。
这里的台阶早不知道被踏过多少次,台阶自己都数不清楚,因为老旧而破损,所以掉下了几块石头,顺着楼梯跳了几节滚了下去,扶手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慢慢生出了绣斑。
这里都如此,那栋房子更是如此,这一切都不再像记忆里那样。
在那段记忆里,这里的楼梯很长,很高。
高到无法跳两节的下去,只能撑着扶手慢慢地走下去,一个不稳还容易心跳加速。
可现在看来,这楼梯短到自己就算这么一蹦都能稳稳地立个正。
陈纵悟这样想着,慢慢地往下走。
费成跳下两格台阶,在发出一声巨响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楼梯设计的不行。”
说是自言自语,但这声音未免有些大,显然是说给陈纵悟听的。
“怎么了?是不够你蹦么?”陈纵悟站在一层台阶上看着他。
费成转头瞥了一眼陈纵悟,嘴巴被围巾遮着,声音有些不清:“每层都太小了,每次只能经过两个半人。”
两个半人,两个人是知道的,怎么这人还有半个的?
于是陈纵悟下了一层楼梯,站在费成边上问:“这半个人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我上次看一对夫妻带一小孩走下来过,”费成偏头看向陈纵悟讲解道,“他们一下来我就上不去了,所以刚好是两个半人,懂了么?”
“懂了,”陈纵悟点头。
这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算法。
“那你怎么上去的?”陈纵悟随口问。
费成下楼,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还能怎么,在转角的地方等着呗。”
“哦,”陈纵悟跟下去。
他们两个后面就没什么话聊了。
毕竟他们现在不怎么熟,羁绊除了早上那牛奶和未来要入住的一年,按理说他们两个认识的时间都没足12个小时。
他们继续沉默地走,走着就到了二楼。
不过最后这两层楼费成没有继续蹦,反倒是慢慢走下去的。
费成边走边愤愤地说:“我要是有钱,我就一定得把这楼梯给翻新了,这楼梯太反人类了。”
“为什么?”陈纵悟是真的有些好奇,问道。
这楼梯虽说窄,但很平,不会歪来斜去,除了有几块掉了石头,其他都很稳。
如果整个楼要塌了,这楼梯都应该是最后一个塌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陈纵悟是看不出哪儿反人类的地方。
“你不觉得很难走么?”费成问。
“还好,”陈纵悟如实回答。
费成低声,有些不服气地说:“行吧,反正都和我有仇。”
陈纵悟又问:“为什么?”
他发现自己和费成的对话都得有个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这么做。
十万个为什么。
“哦,”费成轻描淡写道,“也就老马失前蹄过一次而已。”
陈纵悟“啊”了一声,立马明白了。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他摔过跤一次。
难怪费成这段路走的小心翼翼 ,原来是有黑历史在这儿。
陈纵悟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费成好像感知到了某种要笑出来的气氛,他站定在台阶上,转头瞪着陈纵悟,半威胁的语气:“你要是敢笑,我就敢揍你。”
陈纵悟忍住笑点点头:“是没什么好笑的,这摔下楼是挺正常的事。”
费成挑了一下眉毛:“你也摔过?”
“没有,”陈纵悟说,“我才不会那么二百五。”
“……操。”
费成愤愤地下楼梯,留下个后背给陈纵悟。
不过费成再怎么不服气,陈纵悟也注意到他一直走到最后一节台阶也没有再蹦。
现在的天气比之前还要冷。
小区这时候人也不多,几个不用上班的大姐就站在社区小店门口闲聊。
她们一张口嘴里就哈着气,冻的脸挺红,身体还时不时抖两下。
明明看着就冷,可这群人站在那儿还聊的挺欢乐。
这些人嘴巴露在外面都没冻着,反倒有个死死裹着围巾的就像被冰冻住了似的。
陈纵悟注意到,自从出了楼道门后费成的话就少了一大半,一直默默地走路。
陈纵悟也没说话,他倒不是怕冷,就是单纯觉得说话浪费热量。
通俗地说,就是懒得说话。
而且仔细一想,他们俩也没熟到能什么都聊天得地步。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
虽然是冬天,可还是没有像电视里那样滴水就成了冰,也没有水洼成了冰面,一脚踏上去还会沾湿鞋子。
这一切都说明温度没有很低,可是却奇怪的是又真的很冷。
杭州的冬天还真是一年里最莫名其妙的季节。
两个人出了小区铁门,站在刚刚面店的门前面。
陈纵悟看了看招牌,然后又转头看费成,先打破了安静:“怎么走?”
费成依旧低头看着地,闷在围巾里的嘴巴模模糊糊地发出了两个字:“往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