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中为首的赵管事苦道:“这位公子您在说些什么啊?我们公子都不知道您要找的人是谁——”
“敢私藏那小贼是吧?!”却是其中一个杏衣壮硕的青年直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我们分明看到那毛贼翻进来了!”
“哎呦哎呦您、您别动手呀——!”赵管事连忙哎哎叫唤着求饶,一旁的几个护院也连忙试图阻拦,但他们高矮胖瘦一看就都很不能打,想必平时实际做的也都只是些巡逻打更的闲职,如今遇到几个年轻力壮又怕是身份不低的就也都纷纷没了办法。
白衣的院主人已将手中的玉牌收入袖中,理了理袖口,平和道:“我的护院既然拦不下各位那也不会再拦,各位既然不信,那么自行搜查便是。”
他这么一说倒是平淡得很没有脾气。那几人听得讶异,就也不由仔细瞧向了他,也这才注意他竟是蒙着眼的。
为首的那银冠公子道:“你就是那个楚国瞎子?”
白衣人闻言反倒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原来阁下竟也知道这是质子府么?那么擅闯质子府便是明知故犯了?”
“什么?”那银冠公子一愣,旋即怒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这小破府邸我还不能进了不成?!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白衣人噙着笑微微摇头,语调听来仍是清浅平和:“我不过是客居在此,自然比不得阁下是个人人艳羡的好东西——”
“你!”
白衣人微笑道:“不过我也说了,我不过是客居在此,这质子府真正的主人永远都是你们大夏的皇家,我说你们可不可以擅闯抑或搜查这里——那不作数。按理,你们应当向皇家提出申请,否则——就是犯禁。”
那几人一惊,为首的却已是怒道:“你!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怕你了吗?!”
白衣人抿了口清茶,仪态疏懒又从容,却是温浅又冷淡:“你自然是应该怕的。你是夏国的臣民,自家皇家的威仪不怕——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你!”那银冠公子却是反应过来,“……你想狐假虎威?!”
“是又如何?”
这话明明说来很丧威风,但那白衣人说时却仍是气度恬淡,他的调子虽轻,底气却足,少顷僵持之后,他那种毫不将人放进眼里的轻慢意味也到底还是将人不甘地逼退了出去。
赵圆赵管事请示了一下,见白衣人只腕子不动摆了摆手,就也立即率人退出了庭院。
院内很快就又恢复了宁静——当然也还有啁啾的鸟鸣,还有微风和煦,松柏淡淡的木香随着仿佛被醺暖的春风静静地逸散开来。
静谧,微寒,还有阳光如有实质的暖。
但其实那一天的春光或许也不太好,那一天的云层或许太厚遮住了太阳,早春的清寒尚还没有沥尽殷殷的沁凉,或许阳光不够明媚,枝叶不够婆娑——
或许那本就是很普通的一天。因为无论那一天的春光好与不好,其实这白衣人都是看不见的,这一天好与不好,也不过全在白衣人自己的心情。
他润了润喉,看上去心情不像太坏也不像太好,他就只像是心情平淡——就和方才无甚所谓地“劝”退那几个世家少年时一样平淡:
“……你还不出来么?”
突然地,他又悠悠地开了口,这突兀的话竟像是对着清风说的,因为这院子里此刻看来也分明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又不像是对着风说的,因为他甚至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而风也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衣料划过风时那种扯拽的声音从树上落下,一个少年的声音融进了风里——比风更轻快,也比风更轻扬——就像是御风而行的一叶竹舟。
那人笑嘻嘻道:“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语意跳脱,语调也跳脱。
听声音甚至比这白衣人还要小上许多,甚至都还没有变声。
但这白衣人其实也不过只是个少年,白衣的少年“瞧”向少年的方向,就叫另一个少年瞧清了方才没有机会瞧清的脸。虽是蒙住了眼,露出的轮廓却是骨秀如兰君。他虽是还没有长开,却已经开始显现出一种不同于常人的风华和苍白来。
可惜他的人却很寡淡,听了少年的话,也只是沉默了须臾,也只是说了一个字:“……哦。”
像是淡漠得有几分索然无味,又像是有些许失望于这索然无味。他起身整了整衣袖竟像是想要走了,可这又明明是他的院子,他怎么就这样走了?还留一个外人在他的院子里?
“哎?你要去哪儿?”少年自然是疑惑的。
白衣人却只是淡淡道:“不去哪儿,我只是没有赶客人走的习惯。”
那更年轻的声音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就跟上了他,反而喋喋不休道:“你是生我的气了吗?我哪里惹到你了?我才刚说了一句吧——”
白衣少年却不理他,只是不疾不徐地走着,少年就也一昧地跟着。
“我这有颗鸽子蛋大的漂亮石——红宝石送给你玩,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白衣少年闻言脚步微顿,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像是“瞧”向了他,却反而更冷漠了些:“……你不稀罕的东西干嘛送我?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没兴趣。”
那小少年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别人用过的?刚才那人没说他丢了什么吧?”
那白衣少年却像是不屑回答,好像这么简单的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小少年却也像是不恼:“好吧——总之,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哦。那你谢过了。”白衣少年却是点了点头,像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就也径自离开了。
那小少年被留在身后,隔着料峭春寒看着他渐行渐远,也忍不住笑道:“真是个怪人。”
他颠了颠手里的红宝石,瞥见了院子里的水潭,狭长的眼微眯一个瞄准,就“噗通”一声丢进了水里。
他拍了拍手,犹是忍不住又看了看那白衣少年离去的方向,到底也还是先走了。
北楚景元二十五年,后夏建昭十七年,夏后嫡次子独孤飞回到都城大月,独孤夏侯氏宴请王公贵胄与世家大族子嗣及女眷于夏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