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只有那唯一因为没怎么动手也才没怎么摔过的银冠公子惊慌又不甘地撂了句狠话——却被那突然蹿到眼前笑眯眯的小宫女骇得一个哆嗦,跌了一跤,才赶忙连滚带爬地带人走了。
这块儿本就人烟稀少的空地也彻底静默了下来,只余下石子一下、一下破开柔风又落回掌心的声音——那声音在原地定了一会儿,许是随着主人闲闲看着那些人跑走,才转而靠近了这始终没怎么出过声的少年人。
“喂……你该不会睡着了吧?”这小宫女尖着调子却又轻轻地说话,俏生生地站到他面前——一对丱发的发揪,一双眯得细长的眼,俏的不是她这个人的长相,而是那始终笑盈盈的皮实劲儿——她就算不上那种特漂亮的小姑娘,长得黑,一双瞳孔反倒亮得是星星。
“没有。”那少年本是雪峰般静默不动,此刻闻言回她回得倒也干脆。
“‘你就不担心他们报复你吗?’”那小宫女忍不住对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尽管那少年仍是蒙着双眼,但不知怎地这小宫女却总像是觉得他能如常人一般看到自己似的,于是忍不住与他对视,也如何都按捺不住脸上生动的表情,“你为什么不这么问我呀?”
“显然你不需要。我也不做没用的事。”少年平淡得几乎有些算是“忘恩负义”,毕竟这小宫女刚刚也算是解了他的围。
然而后者也只是笑笑,没什么所谓地说:“是吗?可我多少还是想听你对我说一句谢谢,毕竟我多少也算是帮到你了呀!”
少年却思沉默着想了一想:“……所以你救我就是为了要听我说一句谢谢?”
“哎呀——听起来是挺施恩望报的!”小宫女使劲地点了下头,却是“噗嗤”一声又像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我开玩笑的——不过你看起来确实冷冰冰的,一看就很不好亲近,我想不到别的法子让你同我说话,也就只能先耍耍无赖喽。”
这人的音调还是那种不太稳定的尖细,但又被小心翼翼地压轻压缓,于是就折中成了一种古怪而不太透亮的软糯……
像是个孩子。
其实这小宫女本也就是个孩子。
“……呵。”
少年人到底是忍不住笑了,笑得很轻,也很突兀,笑得那小宫女也惊讶地瞪圆了原本狭长的眼睛。
他的面容很白,是那种仿佛透尽了血色而格外病态的苍白,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浅淡得像是几乎快被化掉的冰,就好像梨花雪白薄弱的花瓣。然而此刻微微失笑,竟也像是春水映了梨花,映出了那五官无端的端秀瑰丽。
虽还未如日后那般明艳夺人,却也如月华初现,如霞光熹微。
那小宫女不由愣了愣神,微黑的皮肤虽不能红得明显却也是不自控红了,意识到这发愣的尴尬才连忙咳了咳:“你、你……”
那少年静静等了一会儿,到底是没等出个所以然来,就也浅浅地叹了叹气:“你既无事,我便走了。”
小宫女忙道:“哎?你不参加皇后娘娘的宴会了吗?”
“我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倒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那小宫女不由奇怪道:“可皇后的宴会,你就这么走了——走了——不好吧?你——你就不怕皇后娘娘——会责怪你吗?”
“……哦。”那少年闻言却像是“看”着这小宫女笑了,笑得后者有些莫名其妙,他却仍是兀自平和得从容,“她不会的。”
他竟也就这样施施然地走了,施施然的就像是一朵闲散又孤峭的云。
那小宫女原地愣了一会儿,就不知怎地有些意兴阑珊,手中剩下的石子终究也只是随着手指松开而“哒”“哒”地掉到了草地上。
直到灵雨过来寻她,她才尴尬道:“啊、灵、灵雨姐姐……”
灵雨无奈道:“殿——哎!您跑这儿来做什么呀?皇后在女眷那边都已经快聊完了,您再不跟我过去就只能看人吃饭了——”
“那正好就不去了嘛——反生我也不想去……”
“小宫女”忍不住小声嘟囔着回答,显然是有点不好意思拒绝她,却又定好了决定,惹得灵雨忍不住蹙眉:“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小宫女”磨蹭了一下终究是决断道,“女子既有女子的清誉,就算她们所有人都默认允了我一个男的会过去暗中窥伺那我也不去。既对她们不好,对我也没什么意义。母后想我这么早就娶妻,我却不想凭白耽误一个女孩子的人生,我若娶妻娶的必是我喜欢的——”
“……可是你若不看看又怎么能遇到喜欢的?”灵雨一怔,还是急忙劝道,“何况皇后娘娘的意思也并不是要您这次就定了,不过是隔着帘子看看她们的谈吐,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可以——”
“小宫女”笑道:“那这么敷衍地一看又能看出什么呢?谈吐是可以装出来的,外表也不过就是皮囊,金玉其外未尝不是败絮其中,何况色即是空嘛,若光说好看就可以,那我刚才遇到那个都完全可以直接娶回家了——”
灵雨却是眼睛一亮抓住了这句随口的话赶忙道:“您刚才遇到了哪家小姐?”
那“小宫女”眨了眨眼,意识到她什么意思,就也长长地“哦——”了一下,故意道,“那是个男的。”
“……”
建昭十七年,皇后夏侯氏设春日宴为其嫡出次子接风,可惜皇七子独孤飞因染伤寒未能出席,宴后皇后言称楚国质子品貌端正而举荐其为七皇子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