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笑音却又是轻快而纯粹的，你定能听得出那种独属于少年人的骄傲，然而骄傲虽骄傲却又没有过分执着于这骄傲的傲气。

那不过是一种很干净的少年音色。

也不知道再过几年又会变得如何。

那楚国的质子穿着月白的外罩，早春的料峭已渐渐过去，他穿的却还是有些显多，然而这室内的地龙烧得有些过热，他却也也只是齐齐整整地穿着，看起来就有些安静得斯文。

他听着这声音，也只是安静地笑了笑——止步于客气的那种温和，敷衍得流于表面：“……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眨了眨眼，好笑道：“你要不要再猜猜？”

那楚国质子静默了一瞬，微抿唇角，像是天然含笑，又像是默然失语，他最终也只是温温浅浅地开了口：“那殿下想我猜什么？红宝石？还是小宫女？”

“呃……”那“七皇子”一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猜的还……挺多的……”

那北楚质子弯了弯唇，笑得浅淡敷衍：“恕我直言，我只瞎，不聋。”

“呃——咳，”七皇子独孤飞咳了咳，皱眉笑道，“那个……我们把那天的事忘了行不行？其实那一天我也是事出有因——”

“哪一天？”

这表面简单的反问反而更让人窘迫，毕竟这偷盗“红宝石”一事按常理说来也同样上不得台面。

但这七皇子却反而并不像是在意，只多少有些介怀男扮女装的事叫人知道，也只试探着道：“就……小宫女？”

那楚国质子点破这两件事虽是直接得令人窘迫，此刻微微颔首却也是答应得干脆：“既然殿下希望我忘了，那我忘了便是。”

“你……”七皇子啧了啧舌，“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揶揄我呢？”

他这么说着，却始终是在笑的，他要么是个很好脾气的人，要么就是个很不将言辞上的恭维当一回事的人——也或者他二者皆是。

那楚国质子也仍只是微微抿着嘴角，既像是微笑，又像是惫懒于反应的平静。

七皇子道：“说来还没有正式互通过称呼，你我以后既要一起读书，那怎么也该先自报一下名字吧？”

那楚质子沉默了须臾——也或者他只是习惯不疾不徐地开口——此刻也只无喜无波道：“……你不知道我谁甚名甚么？”

“知道是知道，但从别人口中知道你，总归不算是我已经认识了你啊——”七皇子笑着却也不恼，他虽是皇后之子却也端的是没有丝毫皇子的架子，“那我先来吧，我叫独孤飞，你可以叫我江扬。”

“……‘江扬’？”

对方默默地呢喃了一下，语调像是本能的重复，神思也只像是游离，人虽像是在江扬身前，却又不像在这儿一样，可也只是惹得江扬一个失笑：“那是我走江湖用的名字，以后怕是用不到了，还怪可惜的，就拿来当字用吧——你呢？你想我怎么叫你？”

“……羌霄。”

“你想我叫你羌霄？”

“……我就叫羌霄。”

“那我叫你阿霄吧！听来亲近！你——”

“咳！”却是一声喑哑沉缓的假咳突然打断了他，原是负责带南书房这些小皇子启蒙的先生伍延徳进来了，“……七皇子殿下，请您从桌子上下来。”

江扬吐了吐舌头，就立马坐到了羌霄隔壁坐好：“哦！先生好！”

伍延徳看他一副孩子气未泯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瞧着他一个十二岁的混在一群八九岁的弟弟之间，又长得远比同龄人要高，发育得比谁都早，看来如此鹤立鸡群，甚至……看来同那孱弱的楚国质子都要差不多大了，却偏偏又最像是丝毫没受诗书礼教打磨过的一个——可惜他是皇后之子，身份毕竟在那儿摆着，伍延徳也只能叹了口气，一板一眼道：

“进了学堂便要有学堂的规矩，我知在场诸位大多身份不俗，龙姿凤表，鲜有可比，未来都是这大月城里兴云弄雨的人物，但是世无规矩不成方圆，既是入了我南书房，就要按南书房的规矩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学习古来圣贤之道，决不可偷奸耍滑惫懒怠惰，也不可嬉笑打闹目无师长，更不可自恃身份拉帮结派暗生龃龉——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小人比而不周——你们明白了么？”

江扬被他最终那意有所指的一个注视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诧异过后也只有失笑轻声道：“这……该不会是指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