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来了!
先前略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司徒瑾这才故作抬眸,绕有些鼓足勇气的架势,朝眼前二位异族人毕恭毕敬,道:“见过可汗、见过将军。”
听闻,鬼力赤顿然开怀大笑,豪言道:“不必客气!二位请坐下罢!”
方才暗自打量良晌的沙利克,霎时也不住困惑道,莫非吉日木图并未撒谎,这汉人当真是他的男宠无疑?沙利克这人一向多疑,然终归不好发问,当前也只得抑住好奇,接着往下观望。
如此一来,四人皆是入了座。
再是有鞑靼婢女前来呈上水果,立在一旁,留下随侍。
不出所料,鬼力赤开口问道:“听说你们汉人有如此一番话,心急……”
接着他又不出声了。
“……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司徒瑾自然能猜到他卖的是什么关子,表面作唯唯诺诺状,接那鞑靼可汗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正是!”鬼力赤又道,“我若是当即发问,可否会为难你?”
司徒瑾下意识要侧目去望单云端,后者随即护着道:“可汗可是想问,契弟昨夜为何会出现在附近一事?”
沙利克插了句:“想不到吉日木图竟对一介汉人男子如此体恤。”
他这话阴阳怪气不说,其中更多好似是对汉人的蔑视与不满,然则鬼力赤摆手示意无碍,又继而道:“正是要问此事。”
“自入了中原,我俩有缘相识,后始终将契弟带在身边,”单云端解释道,“只是做了要投奔可汗的决意后,我派人将他送回家乡,本想着日后若是有缘再见,谁知竟遭遇了这事。”
沙利克看他面露哀愁不假,总想掺和说些什么,可又怕惹来可汗嫌他多嘴,只能作罢。
鬼力赤了然,转而朝司徒瑾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回了北陵?”
“我自小没了爹娘,堂舅不欲收养,尚且年幼便将我卖到北陵做那类事……为求苟活,本也毫无怨言,”司徒瑾双眸忽闪忽明的,透着凄楚的光,“后来契兄将我赎回,我才得以不愁温饱,可回了家乡后发觉一人也难再独活,便想着不如返还北陵,哪怕做些粗活谋生,也好过浑浑噩噩等死。”
方才还满脸不屑的沙利克,当下闻者落泪,鼻尖倒吸一气,感叹世事无常,若是他生来如此遭遇,必是悲不自胜。
鬼力赤可无瑕顾及沙利克的内心想法,深表遗憾后,又道:“可是有什么人找上了你?”
“是我主动招惹上的麻烦。”司徒瑾摇了摇头。
这倒勾起了鬼力赤的兴趣,他追问道:“此话怎讲。”
单云端补充道:“是我考虑不周,将他不少物件留在我俩原先的住处。”
“……我本想去取些窄袖衫襦,谁知撞上了有人埋伏,将我绑走,”司徒瑾应声道,“我原以为是北陵王府之人,谁知他们将我蒙眼带到城外一处破庙,不停问我‘信函究竟在哪’。”
鬼力赤相应眯起了眼,低沉道:“信函?”
“我说我不知情,我只是契兄赎回来的小倌——”提及这事,司徒瑾仍是瑟瑟发抖,后被单云端搂住臂膀,想让他舒缓下来,“他们不信,用匕首抵着我的脖子,朝我道‘若是不松口,便将你杀了!’,可我是当真什么也不知道,而后他们只在我背部捅了一刀,随处找了个地将我扔了。”
沙利克毫无征兆一下站起,指着单云端激怒道:“吉日木图!你究竟是有何事瞒着我们的!”
“沙利克!”鬼力赤却是出手拦着他,半晌,反过来阴沉着脸朝单云端道,“当日你与王秉庸前来参见,身上带着北陵城及整个漠北重兵的部署图,却从未提及这信函一事,吉日木图,如今我想要听你的解释。”
“还望可汗与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单云端苦笑不已,“若我当真对那所谓的‘信函’知情,怎会让契弟一股脑便全说出来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无道理,毕竟如此做法分明与作茧自缚无异。
听他此言,沙利克这才颇有些难为情,尴尬得坐也不是,继续站着更不是,而后却被鬼力赤施力按了回去,且道:“是我与沙利克将军多虑了,抱歉。”
单云端表示无碍,只沉声道:“想必可汗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办——”
沙利克默然,他心中有数,当即派人前去调查信函一事才是重中之重。
殊不知,单云端与司徒瑾却是如是想着:得以借鞑靼族之手探来消息,省时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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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军营,果然冒起了牛毛细雨。
司徒瑾主动提起要单云端将他往回处背,后者自是乐意非常,毫不费力地背着他往后方毡包行去。
不必行路,司徒瑾心情大好,不住问道:“司徒重不重?”
“背着不重,”单云端答他,“在师兄心里重。”
看不到他的表情,虽少了些许乐趣,然分毫不影响司徒瑾开眉笑眼,他心想,二哥竟也会说出这般肉麻的话。
他忍不住朝单云端的脖子左侧亲了口,含糊道:“二哥好喜欢我。”
被亲之人却是将他那话听得分外清楚,而后眺望远处黑云压城,头顶疾风暴雨欲来,皆好似与他俩无关。
他也不由得问司徒瑾道:“那司徒呢。”
“司徒也好喜欢二哥。”司徒瑾笑道。
听他这般说,单云端难免两颊绯红,将他背得更牢,只轻声道了句:“师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