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潺潺, 尚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那细雨如烟如雾, 缠绵不断,当下北陵城内一片阴沉。朱昱便是这时回的北陵王府,且他大步流星, 面色严峻凝重,抬步往东后院赶去,如此看来, 与这黑沉沉的天色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从躬身跟在朱昱身后,给他撑着油纸伞,步履艰难,更是不敢大声喘气。
却不想朱昱骤然止下步来, 好似迎面遇上了什么人,那随从反应及时, 否则怕是要撞上前去,不免浑身一颤, 暗叹有惊无险。
“昱儿……”
来人正是郡王妃。
青灯照壁,冷雨敲窗。
借着不明不暗的月光下, 朱昱抬眸朝眼前虚长自己不过几岁的女子望去,他一脸讥笑之色,从鼻孔中哼出冷气,满是不屑与轻视。
他冷冷道:“有何事?”
郡王妃愁色满面, 道:“昱儿可是要回屋去?”
朱昱不耐烦道:“是又如何。”
郡王妃又道:“……不去看看你父王吗。”
朱昱道:“有何好看的?”
郡王妃急道:“你父王他也不知怎了的, 竟、竟突然患此怪病, 眼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莫非你就半分也不关心他吗?”
听闻此话,朱昱竟笑出声来,因笑得太过夸张,那身子抖动个不停,他目光灼灼,不作半分掩饰,几欲要将郡王妃看穿,令后者实在不寒而栗。
郡王妃支支吾吾道:“昱儿……”
朱昱呵斥她:“别这般叫我!”
你当你是谁,莫非还当自己是我娘亲了?!
郡王妃被他那厉声呵责吓得后退半步,不免别过脸去。
就连身后给郡王妃撑伞的侍女也受惊不轻,那握伞的手微微颤抖不已,因过于用力,指尖泛出青白。
随即,朱昱迈开步子,与郡王妃擦肩而过,拂袖而去。
他身后的随从也快步跟上,这一停一顿,令随从身上的衣襟难免被雨淋湿,却是丝毫不敢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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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北陵王府内另一头。
冒雨全歇在屋檐下的几人,弯腰攀于雕柱之上,略显拥挤,又因久候听不到动静,蹲得腰酸腿麻,便有一人耐不住性子,小声抱怨了起来。
那人正是灵鹊:“这柱子会不会受不住,突然就断了啊?”
俞无寅道:“小姑娘家,平时若少吃些,还能有这般烦恼?”
不可置信的灵鹊愤恨道:“……师父说谎!莫非我看着很胖?!”
一身恶鬼打扮的司徒瑾,头发披散,只身着苍白素衣,回过头来朝他俩渗渗地笑,声音悠悠传来:“你……们……可以……再、大、点、声……”
俞无寅识趣闭嘴,心想司徒这打扮实在以假乱真,而灵鹊则被他那模样吓得要哭了,毕竟小姑娘自小除了妖魔鬼怪便什么都不怕,她不免委屈道:“灵鹊不敢了……”
距他几人最远的单云端,则侧目望向这边来,满脸的无可奈何。
单云端回忆起还在客栈之际,司徒瑾对自己卖着关子,先是勾起他的好奇,却又丝毫不提那所谓‘干一票大的’究竟是何意思。
直到那碗馄饨连汤也不剩,被司徒瑾一饮而尽。恰巧灵鹊冒雨归来,她从窗外探进身子,同时甩来了一堆乱七糟的东西,单云端仔细一看,见着却是些什么灵衣、纸钱……诸如此类玩意儿。
当时猜到他们作何谋划,单云端不免嘴角抽搐,蹦不出半个字来。
再回到现如今,正是受尽司徒瑾的要挟,单云端的腰间被迫塞满了一堆纸钱,他不由感叹道,‘腰缠万贯’也不过如此了……
如此想着,昏暗光线下,司徒瑾朝他勾了勾手指。
单云端还能如何,必然是要往前一跃,出现在司徒瑾身侧。
背对着身后二人,只听司徒瑾朝他道:“二哥嫌我幼稚?”
“……”单云端顿了顿,而后赶紧道,“师兄怎会。”
司徒瑾道:“你犹豫了,分明就是有。”
单云端解释道:“……只是担心司徒。”
司徒瑾笑道:“二哥不是在这里吗,有何好担心的。”
他这话说的是‘二哥在这里’,而非‘大哥与二哥在这里’,令单云端不免脸色染上绯红,道:“……嗯。”
司徒瑾上手捧着他的脸颊,好笑道:“要亲。”
此话一出,单云端下意识朝司徒瑾身后望去,见俞无寅与灵鹊正满脸呆滞地望着他俩,也并未在交谈,好似因他投来目光,那两人更是茫然地眨了眨眼。
窥见此状的单云端:“……”
司徒瑾作恶得逞,笑得不能自已,他方才不过是逗对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