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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幞头(2/2)

风吹来,湖岸上的灯盏幽幽地把光芒倾斜在水面。

“你画的?那你是怎么刻到鞭柄上的?”

“这有什么难的,把画稿给他们就行了嘛。”他顿了顿,怕陆有矜不相信似得补充道:“我平日用的很多物件都是我画的,那日发簪上雕刻的图案,也是我画的。”

陆有矜颇感惊讶的看看少年,那簪子的一面上的确琢刻着一尾鱼,胖胖的身子自带憨态,却又灵动巧妙。

他沉吟片刻,疑惑道:“即便是你所画,那又是何人所刻?”那雕工极尽精湛,纤毫毕现。绝不是出自一般雕工之手。

谢临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这就不便让你知晓了。”

两人说着话并肩而行,不知不觉已走出了人群最拥堵的地方。岸边的柳梢在夜风中摇摆,借着不远处人群的灯笼,仍然可以看见光洁的树干上的朦胧的反光。谢临停在树下问道:“我一直想问你,那次惊马,为何你一吹口哨,马儿就乖乖停下?”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是他起初对陆有矜好奇的起因。

“那匹马儿是我在甘肃时所养,那时马厩里有几十匹小马驹,你的那匹就是其中之一。”陆有矜凝视着湖中的画舫,轻轻开口。

“什么?是你养的?”谢临瞪大眼睛,目光盯在陆有矜身上,“还是你在甘肃的时候……”

陆有矜目光一闪,在西北以马为乐的日子浮现在眼前。

那时,军营里几乎所有的小马驹都曾温顺的把头埋在他的手掌中,他沉浸在回忆中,缓缓开口道:“那时为了培育良种,挑了几十头上好的滇马和匈奴的好马□□,产下了一批小马。我随家父在甘肃军营,这批小马生出来以后,我极开心,每日都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盼着他们长大,父亲也盼,他盼的是这匹马儿长大定能为军效力,再和中原的马□□,几代下来。良种的马儿就能驰骋疆场了。”

谢临静静听着,也许是因为陆有矜的冷静的声音在夜里听得格外空灵,他隐隐觉得,结局会让人伤心。

“小马逐渐长了起来,他们都聪明的让人惊喜。你的每一个指令,只需要一遍,它就能记在心里。军营中的人和他们也日益熟识。直到有一天,朝廷派的监军来了。”陆有矜讲到这里顿了顿,用仓促的结尾讲完了这段往事:“监军从那些马儿中选了十几匹带回京里,具体流转到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说罢之后,陆有矜便沉默伫立。他没有说离别的时候,马儿的嘶鸣声在落日的红霞中凄厉的让他闭上眼睛,他一口气跑到房中,窝在被子里哭泣。他哭泣的不只离别,那些人眼中的不耐和厌烦让他打了个冷战,他为这些还未完全长起来的小马担忧。只是身边的人都在劝慰他,马儿去了京里,就成了贵人的坐骑,出尽风头。在这儿地儿有什么好,不打仗时吃沙子,打起仗来丢性命的。

“原来还有这段儿故事。”谢临沉思半晌,叹了口气,“衹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见惯草原的马儿要在方寸之地过这一生,用自由交换安稳舒适的日子,真是笔残忍的交易。”

陆有矜一怔,认真打量身侧人一眼,他沉静的时候,秀挺的侧脸在夜色中朦胧成一个怅然的轮廓。茉莉透出无声的雅洁,安静的在少年幞头上落定。

他从未想过,最能说出他心里话的,竟是京城里一个不知底细的少年。

陆有矜扭过头,把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那天,你为什么要来抢我的发簪?”

谢临把打赌的事情讲与他听。末了,沉吟道:“其实那天,你就是答应用簪子交换马鞭,我也不会再去要沈均的马了。”

“哦?”

“因为……不是我亲自抢的啊。”谢临无奈地摇摇头,却道:“浑水摸鱼的事儿我也想干,但每次一撒谎舞弊就开始发慌——大约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吧。”

“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陆有矜目光在谢临身上一转,突然低低道:“你比他们强。”

谢临一怔:“比谁?”

“那些人。”陆有矜垂下眼眸,语气很淡:“只要不被抓住看到,就永远不算欺骗和舞弊的那些人。”

谢临品味这话,良久不语。

陆有矜对眼前少年的偏见逐渐淡去,他主动开口道:“你的发簪很贵重,我怎么还你?”

那天夺簪后,不知为何,他把那白玉发簪留下了。

“你还留着么?”谢临想了想摇头道:“想我们也没机会再相见——可不是每次都能像今日一样巧。就……算了吧。”

陆有矜正犹豫是否要问对方名姓改日约定时间,少年澄澈的眉眼却略略一惊,猛然道:“我竟忘了回去的事儿,家里人还在船上等我,我该回去了。”说罢抬手一揖,道句告辞,匆忙离去。

陆有矜凝视着少年的背影,苕溪的夜色蛊惑人心,让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可以互倾心声。然而一切都转瞬即逝。少年的身影在人群中隐现,望过去,还能看到那朵幞头上的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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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葬心》黄莺莺唱的,码字时恰好听到,觉得贴合文中气氛就用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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