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同归迟疑了半晌,还是问道:“那你们要把他带到哪儿?我怎么才能见到他?”
陆有矜不再回答,只负手笑望他。
顾同归轻咳一声,收敛了神色。
“殿下重情重义,该有位人间好伴侣。”陆有矜转移视线望向远方,半晌认真道:“您放心,此事我有把握。”
两个人顺着长街朝反方向走去,那位卖镜糕的老人还立在路边,镜糕的枣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和方才一样甜。但和自己同行的人,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顾同归心事重重走了一段路:“这是去哪儿?”
“回家,让你们兄弟相见。”
顾同归沉吟半晌:“也不急在这一时,我要先去山上看看,白远一走,怕要生乱。”
“你这时候出现不是让他们抓人么?”
"放心,我有分寸——想借你的马一用。”
陆有矜点点头,带顾同归回家。顾同归疾步走到马厩旁,解开追月绑在槐树上的缰绳。追月温和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辨认出了这位昔日常陪在主人身边的少年。
陆有矜喊了两声,发现谢临竟不在家,又惊又怒:“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去写那几笔字!”
顾同归道:“他性子喜动,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你不必过多拘束他。”
陆有矜只觉伤处作痛,气得连连摇头,冷哼一声坐在院中石椅上。
顾同归道:“阿临是个骄纵的孩子,多谢你照料。“
“他教我很多。”陆有矜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有诗,有画,还有……”陆有矜想起上元节那日的灯笼,想起他们在深柳堂摇摇欲坠日子里的相守,还有自己剥去他衣衫时,他把头扎在臂弯里的模样——阿临真的教会了自己很多。但陆有矜却不再往下说,只轻轻笑笑。
“等事安排好了,我再来寻你们。”顾同归抚抚追月的脖颈,牵马而出。
日头西移,顾同归扬鞭飞奔向城西。
余晖为远处的城墙镀上朦胧的光影,周遭的人声正渐归沉寂。
在山的缓坡处,顾同归翻身下马,从袖中拿出早已预备好的烟火点燃。绚烂的光束在还没有完全黯淡的上空绽放,略显清淡,但足以让山那头的人瞥见。依照约定,他们已知事发,明日一早,就会装扮成老百姓的样子三五成群下山避难。
寂寂的晚风吹起顾同归的衣角,面对夕阳下的同样景致,他蓦然想起谢临与自己的送别。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飞速回城。
谢临这几日仍和从前一样,天色将曙,陆有矜出门后,他就去写字,等到日影西斜,才在天黑前走回家。
天气依然很热,他匐在桌上,一笔一画的在熟宣上写字——不少人要在今天写信,他答应过附近的住户。
身侧的树上传来明快的鸟声,谢临嗅到了夏天灼热的味道。他是真心喜欢在这儿写信,但以后想必也不能再来。他定住神,认真把耳边零碎的话组成句子。
每封信写毕,谢临便吹吹那墨迹,轻声抱歉道:“最近我们要离开京城,以后的信想必不能写了……”
那些人多是遗憾的叹息,七嘴八舌问问近况。
酒馆二楼,有几人始终注视着被众人围绕的谢临,头戴黑纱斗笠的章召脸色渐渐转阴:“大好的机会,你们非要贸然出手!以后再抓他可就难了。”
其余人对视一眼,忙赔笑道:“他这几日还在写字呢,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想捉他也容易。”
“这次我们的人不要出面。”头戴斗笠的男子低下头:“先想个法子,借刀杀人才好。”
说话间,隔壁桌猛然传来茶盏碎裂声,只见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拍着桌子,恶声嚷嚷道:“你什么意思?小看大爷?三个干果一杯酒钱我还能赖账?”
店小二也毫不气弱,冷冷道:“你天天喝醉,都欠了多少银子了!鄙店生意也不兴隆,拦不住你这么欠账,今天掌柜的说了,要是你再不清账,哼!官府见!”
“哈,你吓唬老子!”那人东倒西歪的站起来:“老子才不怕你!”
那小二推他一把:“你嘴里再不干不净!”谁知那人竟趁着这股力道倒在地上,嚷嚷道:“大家来评理啊,店小二打人了!这是什么黑店啊,还给不给人活路!”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二人,窃窃私语起来,那店小二正要说话。章召伸手入怀,摸出银子向小二掷去:“这位客官的账我给清了,你把二楼的人都叫下去,我们说几句话!”
那小二接住沉甸甸的银子,脸色顿变,态度恭谨的作个揖,把人都带了下去。
章召俯瞰一眼街上卖字的谢临,又看看那大汉,笑道:“你还能喝么?我们的酒刚上。”
那大汉看账被清,头脑也清醒了,忙走过来挠挠头:“大人,你真是破费了,有什么事儿吩咐小的?“
章召道:“你还挺晓得规矩。“
他朝那大汉摆摆手,让他凑近窗前:“看见那个写字的少年了?”
“哦,我知道他,最近刚搬来的,他得罪您了?”
“算是吧。”章召眼中一片森冷:“我想让你找个茬,收拾他一顿。”
那大汉拍桌子道:“这好说!我一会儿就叫几个人,把他拖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