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看谢临写字,喜欢看他泡茶,喜欢看谢临沉浸在喜爱的事物中。但他绝不去打扰,也从未想过参与。
顾同归最爱看谢临吃饭。看他吃得香甜,顾同归未意识到,一向讲究举止端方的他,嘴角已漾出一目了然的笑意。
眉眼弯弯,极尽温柔。
侍候的人低头垂目,只是在心里暗暗感叹,太子竟如此疼爱表弟。
等谢临用完膳,两人才一同赶往京郊的马场。
说闲书的提及京城便是道,三十六花柳巷,七十二管弦楼。这里随处可见茶馆,书坊。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若还有闲置田地,也是圈起来做成蹴鞠场子。京城人大多没骑马的习惯,马市和马场也就自然而然的衰落。
北苑在京城北郊,京中只有两座山,一座苍云山,因有谛音寺成了众人祈福之处。另一座就在这北苑之中,被皇家园林所围,等闲人就不得擅入了。
苑中建造了十余所离宫别院,还专门建了可以乘车而行的复道,沿着复道走上一天,才能行到尽头。此处茂树荫蔚,草盛花繁,是极佳的练马之地。
马车行驶了约一个多时辰才停下。两人下车一望,只觉天地陡然大了。没有行人阻碍,没有城墙楼阁,只有天空氤氲开蓝白两色,起伏连绵的云层望不到尽头。
北苑平日只有一些侍卫轮班驻守。得知今日太子要学骑射,特加派了人在此侍候。
谢临兴奋地直奔马场,春风和暖,吹动他的袍角,泛起微动的涟漪。
他睁大眼睛,挨个儿端详一匹匹马儿,仔细斟酌选定。
太子瞧谢临望的认真,便笑着打趣:“阿临,你这伯乐相中哪条千里马啦,让马夫牵出来看。”
谢临不做理会,信步向前,突然眼睛一亮,直勾勾盯着马厩尽头的那匹马:“就是它!竟然和我昨日梦到的马一模一样!”
太子凝目望去,云阔天低,那匹马舒展的站在那儿,和同类的佼佼者立在一处,也能让人毫不费力的辨认出来。它并不执着于面前草料,仪态闲静,太子满意地点点头:“去把那匹马牵来,让公子看看。”
马夫答应一声,就要上前牵马。
始终跟随在太子身后的冯闻镜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公子初次练习骑射,此马未免太过高大,属下认为另选稍小一些的更合适。”说罢上前两步从马厩里牵出一匹短头短脑的马驹:“这马看起来笨拙,但骑起来更顺手,不知公子能否入眼?”
谢临斜眼看看那面露傻相的小矮马,冷哼一声。
顾同归笑了:“他想骑哪个就给他哪个吧,你教时循序渐进,当心就好。”
冯闻镜见太子发了话,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径自牵马过来:“请公子试骑,不合适随时可换。”
顾同归也挑好一匹白色的小马,比谢临选得略低一头,圆滚滚的臀部上长着柔韧漂亮的马尾,小马似乎知道自己的小尾巴能让自己增色,总是很骄傲地甩动两下。两只亮亮的小马眼乱转一圈,机灵劲儿呼之欲出。
忙有人上前几步为这两匹中选的马儿带上鞍辔,打扮妥当。
谢临上了马,起初拘谨得绷着身子不敢乱动,走走停停适应了马背,手脚便开始不安分。一会儿摸摸马儿的鬃毛,一会儿弯腰趴在马背上,又时不时在马背上侧过身子,揪顾同归胯下白马的耳朵。
太子皱眉:“阿临,你平日胡闹也罢,在马背你若疏忽大意我今后就不陪你来了。”
谢临忙紧紧抓住缰绳,学了哥哥的样子挺直腰背,坐在马鞍靠前的地方,扬起一笑。
今日天晴,北苑里安静极了。几只鹤从长空飞过,一切都浩渺无涯,又极为安静。就这样信马由缰,缓步行了几圈。
谢临起初还饶有兴致的欣赏景色,几圈之后,便已厌烦。浮躁地在马上扭动身体气恼道:“咱们不是来学骑马的么!这样走下去何时才能学会!”
冯闻镜始终在马前沉默步行,听了谢临的话正色道:“会马的人要么是在边境战场上自然而然的学会,摸爬滚打久了,什么地形都经历一番,自然骑术一流。要么是像殿下公子这般在马场专门学习,很多情形都不曾经历,骑术上本就差了一层,因此才更应谨慎。不打好根基,一味冒进。是骑不好马的。”
太子目光落在马侧属官的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闻镜单膝跪地恭敬回道:“属下冯闻镜,特来侍奉殿下骑射。”
太子点点头,很温和的道:“冯闻镜,好,听得出你是个懂马的。我们不懂的地方,还要你多提点!”
冯闻镜一怔,拱手道:“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冯闻镜望望不满的谢临,轻咳一声道:“公子若觉吃力可换匹小马,等小马长大后就好看了。”
谢临摇摇头,一脸认真的道:“再好看我也不要,我昨天做梦梦到的马和这匹一模一样,梦里我还骑着它寻了个情投意合的人呢。”
冯闻镜本对谢临有些不耐,听见这般傻话,又看他眉眼清澈,满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只觉得他清秀可爱,和想象中很是不同。心里又是猛然一痛——若敷儿没病没痛的,是不是也能同眼前的少年郎一般无忧无虑呢?
顾同归不动声色地看谢临一眼:“是怎么遇见的?”
“记不得了,今个儿用早膳时还有些模糊的印象。”谢临来了精神,在马背上笑道:“不过这匹马八成就是我的红娘,我可不能让别人把它牵走了!”
冯闻镜笑了笑,“那公子可要抓紧练习骑射,才能早些日子与那姑娘相见。”
顾同归却意有所指:“也不一定是姑娘吧!”
谢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很得意地敲敲马背:“那时候我便骑马带着她去出京城看看。”
“公子这话就只能说说了,马到时候肯定还是公子一个人骑。”
“为什么?”谢临奇道
“公子现在还没娶亲呢,这姑娘都是水做得,娇娇弱弱,有哪个能不管不顾地骑马呢。就真是去北方,也是软轿抬着,丫环陪着。麻烦着呢!”
谢临不再说话,陷入沉思,脸上显出惘然和失望,对自己设定的未来不禁产生浓浓疑惑。
顾同归看谢临满脸忧色,觉得格外好笑。可惜在马背上,捏不到他的脸了:“傻阿临,别杞人忧天了。要是你以后的媳妇儿不陪你去,表哥陪你去还不成?”
谢临眨眨眼睛,似乎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
三个人时不时说几句话,不知不觉竟走了一个时辰,冯闻镜今日一直纠正马背上的坐姿仪态,一是为以后的骑射打好底子,二是两人身份摆在那里,在马上自比常人更注重仪态端正。
送走两位后,冯闻镜活动活动已酸麻的腰腿——他是受过伤的人,真是不能和从前相比啊!但他毕竟有了几两银子的额外俸禄,也许能再撑着敷儿一段时间……他摇摇头,不让自己及去想遥远的杂事。重重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