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车劳顿,稿月回到小楼时天已经拂晓。
他来到玉清尘的小院。
此时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稿月顶着黑眼圈决定通知完玉清尘后就立马回去补个眠。
“扣扣”
稿月敲敲门然后打了个呵欠,眼睛里顿时弥漫开一片水光。
等了半天没有人回应,他偏头,又叩门扉一声,还是没有人,里面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簌簌风声穿过几株雪竹带动几片霜白的月华,撒下零落斑驳的影。
“或许他不在...晚些再来好了。”
稿月自顾自言语着往回走,刚走没几步就眼前一抹白迎面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捏了下酸痛的鼻梁骨,好奇的抬头看是谁,一瞅可不就是让他好等了半天的玉清尘。
敲门半天不吭声原来是站在后面躲着他。
他长得很像洪水猛兽吗,稿月觉得好笑不觉自我调侃,不经意间眼中流露出几分隐隐笑意。
夜色未尽,黎明的花火在天际簇簇燃烧。
玉清尘方才一直都在稿月后面,他见这人进了他的小院后踌躇的立在他的房门便心中乍喜没有上前去。
这人眼里水光潋滟,向来耳力极好的他听闻这人小声呢喃怅然若失心下泛起微波。
玉清尘感到几分满足,原先漂泊无依的心好似成了靠岸的舟。
他如同无根之萍一样在这片让他痛恨的土地游荡了许多年,孑然飘零。
背负着的旧朝元老复国的希冀与自己被灭族的滔滔恨意,他早已身心俱疲,如今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在归处守候他了。
他下意识迫切的想要去接近面前人。
略带嫣红的唇几经开合,玉清尘冷清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隐约的笑意,他问
“楼主来找清尘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吗?”
稿月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唬得一愣一愣的,这人前天还不冷不淡的今天就正儿八经的拿他当楼主了?
莫不是想在主角攻面前拿他开刀。
自觉心中有数的稿月脊梁骨一凉,左右任务都要完成了,他便端出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调调说道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我是小楼的楼主,你现在尚是这楼里的人,自然也是我的人,我想来自然什么时候都来得。”
突然他又话锋一拐道
“五天后是舒妃的生辰,王上宴邀了南阳小楼,指明要你出场。”
随后他晦涩不明的补充了一句
“能被邪王看上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南阳小楼的无上荣幸。”
稿月用朱红烟杆挑起玉清尘光洁白皙的下巴,想要尽善尽美做足贪婪玉清尘色相又拿他当摇钱树的戏份。
他微微垂下头注视玉清尘那双如同古井般看不出波澜的眸。
眸光如同利刃出鞘划破晨雾朦胧,稿月嘴角勾出一个与以往风流成性不同的恶意快要溢出来的笑,道
“也不枉费我当初费尽心思培养你,如今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玉轻尘。”
这确实不是他给自己加戏,前些日子他在揣摩设定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原主的手札。
那手札堪比小黄书,看得他老脸一热手痒想烧书,手札里前面多数是记录“他”与方溯那些共度春宵的日子,各种让他无法理解的招式堪比编中国结。
后面方溯被点名入宫后原主搁笔,他翻过许多页空白,其中突然出现一段潦草字迹让他疑惑,可以看出那似乎是原主醉后所写,那段如是写到
“玉轻尘虽为天澜亡国太子,但形貌姣好如女子,姿态出世不染俗尘,加以培养或许能为我所用。溯儿,等我。”
于是他大胆猜测是“稿月”为玉轻尘更名“玉清尘”意图培养“玉清尘”引诱帝王,彼时救出方溯,也就是所谓的舒妃。
他暗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主如此痴情却惨遭旧情人移情别恋。
昨日殿上方溯如何也不像是需要他去救的样子。
好一部狗血剧,看透一切的他想要抚掌大笑,但他打算把剧情进行下去,剧情不进行下去他也没法完成任务不是。
况且,装深情,他001可是手到擒来。
“哦,是吗?”
玉清尘咬牙攥紧了拳头,袖下指骨捏出了咔嚓的细碎声响,他眯起深幽双眸,眉眼弯弯,嘴角生硬的勾起一抹弧度。
“你真的舍得?”
“有何不舍?”
稿月不解,想了几秒钟,他以为玉清尘口中所说的不舍是他在说反话,目的就是在提醒稿月失去了他这个行走的摇钱树。
他十分确定玉清尘是不知道稿月利用他这件事的,他手中的剧情里也没有玉清尘被昏君看上的描写,对于方溯这个角色的定义也不过“疯子”二字。
稿月便十分直白的说道
“嗯,确实不舍”
“你走了我还得劳心费神再去找个人来顶替你,不过你去了王府当小妾也不要忘了小楼,时常送点东西或者回来招揽一下生意倒也可以......”
稿月自顾自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堆,却不见玉清尘那张比女人还要漂亮上几分的脸上五颜六色变幻无穷和调色盘似的。
玉清尘的笑越发勉强,他的脸几乎都黑得可以拧出水来。
原来始终都是他自作多情了吗?
他以为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你情我愿,看清后才发现这是他一个人的飞蛾扑火。
他所认为的爱不过人人家用来招揽钱财的阿谀奉承?
“呵!”
玉清尘怒极反笑,本冷清出尘的容颜突兀的带上了他身为凡人该有的情绪。
他挥手将稿月支在他下巴上的烟杆拍落在地上。
玉清尘甩袖与稿月擦肩而过径直走进房门,咔哒一声落了门闩把稿月挡在门外。
玉清尘进到屋子后强行抑制住心中升腾的怒气,他走到书桌前燃起灯。
昏黄烛光随火苗明灭晃动,玉清尘执笔蘸墨在一小片绢布上留下几个细小的墨色暗语。
玉清尘打开轩窗,一只灰色鸽子扑腾几下翅膀落在他白皙如玉的腕上。
他将信用红线拴在鸽子脚上后一拍鸽子灵巧的小脑袋,鸽子便如离弦箭般飞出窗外无影无踪了。
玉清尘站起身,笑得如沐春风。
重物背负了很久会很累,但卸下的那一刻就会很轻松,有些东西亦如是。
烟杆摔在地上已经断成两截了,一长一短,恰是将一对情人的名字隔绝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