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贵城里,三分富贵,七分贱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以主街荣华为界,以左为达官显贵之家,高房耸立,色彩斑斓。时有莺歌燕舞,彻夜歌舞升平之举。
以右则为平民之家,其中房一半以上皆为土房,更有甚者为草房,逢雨必漏,逢夏必热。
以右的平民区有一妇人,杨姓,长得还颇过得去。早年间,因家中贫困,父母为了减少家中负担,便将杨氏许给一户刘姓人家,父母之言,不得不听,杨氏便委身人妇,冠以刘杨氏。
刘杨氏所嫁之人刘家长子,因头大异人,被左右邻人称为刘大头,刘大头头大体粗,一副憨实模样。旁人都说他娶不着媳妇的,却没想不但娶着了,这模样也还不错,众人嘲笑他一坨牛粪毁了鲜花一朵,当然还有几分羡慕嫉妒。因此,刘大头觉得自己的确是捡了宝,对待刘杨氏好之又好,对其言听计从,一字一句不骂,一手一脚不打。
刘杨氏却不是如此,嫁了个粗糙胖汉,心里着实委屈,整天对刘大头臭脸相迎,恶语相对。刘大头却始终以热脸贴冷屁股。
过了一年,刘杨氏觉得木已成舟,无法改变,痛苦之下,放弃了挣扎,决定要好好过日子。于是仗着丈夫对自己的宠爱,提出了要与刘大头独自过,与其父母分家的要求,刘大头为难,父母都已年迈,尚需赡养。可刘杨氏不依,刘大头不答应,她便破口大骂,又哭又闹。无奈之下,刘大头最终妥协,在平民区的另一处起了新家。
这家一住就是十年。
这十年期间,刘杨氏还是觉得自己嫁的可惜,只觉那刘大头不识趣,不想与他说话,与他说话便要气怒。自己有几分模样,时常有男人来搭话,她也不避,还聊得火热。
刘大头这十年来,对其妻是能忍则忍,不忍心骂她。见刘杨氏与别的男人聊得开怀大笑,心里不舒服,好心去提醒,还会被刘杨氏一顿臭骂。四周邻里都在背后说他懦夫软汉,女人都跟别人勾搭成那样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怕女人怕得不像话,简直窝囊。
闲言碎语,刘大头时有听到,起初并不以为然,慢慢的,心中的不满与愤怒便堆不下了,不清出来就感觉没法活了。
这一日清晨,刘大头兴趣一来便与刘杨氏一起上街买菜,提着篮子跟在刘杨氏身后,刘杨氏轻车熟路地到一菜贩前,道:“哟,今天的菜挺新鲜啊,老样子给我来点。”
菜贩迷笑着眼道:“行嘞。”将菜捆好递给刘杨氏,刘杨氏伸手来拿,菜贩把菜放到她手中,又转手摸着她的手背,刘杨氏小声笑道:“不要脸,快放开,他在我后面呢。”
菜贩看了眼刘杨氏身后的刘大头,并没有惧怕,“他不敢说什么的。”说完才慢慢将手放开。刘大头在刘杨氏身后脸黑成一片,但刘杨氏却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将菜丢给他,又继续去买其他东西。
直到回家,俩人都并未说一句话,刘大头一直黑着脸跟在后面,一回到家,刘杨氏便扭身进了厨房。刘大头刚想跟去的时候,因夏日气热,门口有一乞丐向他讨水喝,本不想搭理,但看着乞丐也是可怜,于是先静下心来到井边给那乞丐打了瓢水。乞丐喝了水后道谢离开。
刘大头等乞丐离开后,转身去提菜,才准备进厨房去。这时,一声责备声传来,刘杨氏也跟着出来。
“你是死了吗?还不把菜给我拿进来,站那干什么!”
“刚才有一乞丐讨水喝……”
刘杨氏扭头看了眼不太高围墙,只见围墙外有一人头露出,不满地吼了声“滚”。又转头过来吼刘大头。
“讨水喝!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怂样,你是能救济别人的人吗!干活不行,挣钱不成,你说你能干点什么?叫你拎个篮还磨磨蹭蹭!那乞丐是你这等人能救济的起的吗?有一必有二,你缠得过他们?今天讨你一杯水,明天要你一碗粥,后天就能讨你一碗肉!我看你拿什么给!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刘大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比方才黑上不止一倍,心中那团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啪!
刘杨氏被突来的巴掌扇的有些蒙,但随即勃然大怒,对刘大头又打又吼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刘大头,你他妈居然敢打我!老娘跟了你这么多年……”
啪!又是一掌。
“我是你丈夫!”
刘杨氏被这一吼停下了手中的捶打,眼睛瞪得老大。
刘大头继续吼道:“不准你跟其他男人勾勾搭搭!我是你丈夫,你得听我的!在这个家,现在我说了算。你要是再敢勾搭别人,我就打断你的腿,听见了吗!”
刘杨氏呆定,眼神里闪着丝丝恐惧,不由点了点头。
*
翌日辰时刚过,阮稳才幽幽转醒,以往此时早已在厨房生火了。
炭炭趴在阮稳的鞋边,乖巧不叫,只时不时地呜呜两声。阮稳偏头盯着它,眨了眨眼,翻身坐起,道:“好吧,起了,嘶……”大腿被烫的地方竟有些疼。
换了小二新给拿的轻衣,湖蓝色的一套。穿了鞋,来到梳妆案前,拿起木梳将发丝随便捋了些扎上,发带飘飘,额前的卷发也飘飘,扎好发,把木梳一丢,便转身下楼去,“走,炭炭。”
阮稳从楼梯上下来,小二便一脸笑意道:“客官您起来了,昨日实在不好意思,不知现在可好点?您早上吃什么?”
阮稳“嗯”了一声,向门外走去,道:“不用了,我不吃。”后面的炭炭也赶紧跟上。独留小二在原地迷茫。
其实也不是不吃,只是身上的银两有限,想住客栈,那便省吃。
到了街上,阮稳买了两个包子,又退到房角处,他啃着个,又递一个给炭炭啃着。炭炭比他先吃完,还舔了舔爪,便把他还未吃完的一点递给炭炭吃了。
吃完包子,想起来还要买药,阮稳便带着炭炭一路沿着街走,找医馆也打听打听“无知”。碰见看着和蔼的人,就上去试探性地询问有关“无知”的事。
可这一路来问了几个人都没有人知道,听都没听过,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这好歹是金钱最繁华的地段了,若在这都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更别说其它的穷乡僻壤。
走过了半天街,看到了家医馆,面积不大,名为回春馆。回春馆的门口蹲着一两个乞丐。让人奇怪的是,这餐馆门口蹲着乞丐还能理解,这蹲在医馆门口是为哪般?若有病还直接上前去求,若不是得病,那蹲在门口是让人施医吗?
阮稳不解地摇摇头,进了医馆,医馆里只有四人,一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子端坐在桌前,身穿褐色简衣,头戴灰色顶帽,在与桌子另一边穿着华丽的妇人说着话,声音不是很大,阮稳听不清。那妇人身旁立着一丫鬟。
阮稳才不在意,直径走向了在另一旁抓药的学徒,道:“给拿点烫伤药,最好是药膏。”
阮稳本想买了就赶紧继续去询问“无知”的,可这学徒实在难缠。
“您烫伤处严重不,起水泡没,方便的话给我看一下烫伤处,我好给您找适合的药膏,这有些药膏吧,它不能乱用,我得给您用您适合的,是吧?您给我看一下吧?”
“不用你就给我拿个药膏,只要是烫伤膏就行。”
“那这样,您先告诉我您烫伤的严重不严重,这皮肉红的程度……”
阮稳心里不耐烦,买个药怎么这么麻烦,早知道便不来买了。阮稳眼睛一瞟,那妇人都要走了,于是对学徒道:“你要再不给我拿,我就走喽。”
学徒一这话便没有再继续推销下去,听话随便拿了个烫伤膏给他。
阮稳出门时才发现,原本端坐在桌子里的男人还起身送妇人,两人站在了门口,男人相送着妇人。
“那您慢走,若有问题便再来。”
“有劳您了,徐大夫。”
“那我不送了。”
“您留步。”
妇人被身边的丫鬟扶着走了,阮稳赶紧从门空出的地方出来离开,走回到大街上,阮稳下意识地回看了眼回春馆,男人还站在门口,看着妇人离去已远,便调头对着蹲在门口的乞丐赶道:“快走快走,别在这挡路。”
阮稳看着这一幕,总觉得不对劲,但也没去多想,而把心思放在寻找“无知”上。
阮稳漫不经心的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炭炭是否跟上,见到看着不太凶的人便上去问问。一直快要走到街尾,均无所获。
正沮丧之时,略显拥挤的人潮中,阮稳被撞了一下,心中不爽,定眼看了下那撞自己的人,差点没笑出来。
忍住!忍住。
那人面对着阮稳,像个老道,却又不像个老道。说像,此人身着一身灰白相间的条纹道衣,下巴处有一撮羊角胡子,倒是清风道骨。
说不像,此人不携拂尘,却挎二胡,直挂在胸前,弓子挂在琴杆上,手一动便可发音。最滑稽的是此人的头发,许是年纪大了,头发稀少,在头顶裹成一个小绺。本可以完全裹上,可偏偏要留出一部分来,在小绺前用发夹弄了一个爱心的模样,直直的立在头顶,旁边还夹了许多女人用的头饰,红红紫紫的,分外抢眼。
头顶的精心打扮与苍老的容颜和胡子半点和谐没有,反而看上去让人觉得是个疯子。
人潮拥挤,阮稳也没想真正发作,但那老道却满脸的歉意,道:“这位公子,实乃抱歉。”
听声音倒不像是疯了,也不像是傻了。
阮稳不经意间又看到了老道头上的爱心,憋笑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