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百态,鱼龙混杂,却总有一些人,在你第一眼相见时,便会觉得他净如白纸,洁如清莲。
哪怕你见过他手染鲜血的模样。
可你只要对上他澄澈的笑容,对上他弯弯的眉眼,你还是会觉得他那人怎么那样纯粹,怎么那样美好。
宛如自己三生楼里拍下的那块月仑婉玉。
是不掺一点点杂质的无暇。
而偏偏,兰凌就是这样的人。
特别,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双黑色如明镜的瞳孔,在倒映自己的同时,从里面还会扑闪出兰凌无尽向往和纯真。
这些曾经让颜蕴流连心悸的情绪,现时却让他从心底开始愧疚,愧疚自己浑身浸渍过肮脏的人血。
他不敢再去面对兰凌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根本再没资格与其同行。
想着,颜蕴又一盏梅子酒咽入口中,凉酒过喉入腹,却是火炭般的从唇齿间烧到了心肺。一壶饮尽,他已经有些面红耳赤,浑身的血流从头顶到脚趾都是滚烫的,是沸腾的。
他觉得,他又有些胆量了。
可以见兰凌了。
他要在这股冲动劲儿消失殆尽前,先一步赶到兰凌身边,至于之后怎么样他还没做打算,但总归,是得先见着了再说。
至于那个傻缺白景梦......
到时候拉着兰凌再一起去踹门就可以了。
颜蕴深呼吸一口,下好了决心便直接在店内的木桌上留下几锭白花银两匆忙上了路。
清谷环响阵阵钟声,千嶂里,余音缭缭,解落三千秋叶,催开二月红花。
溪涧载叶淌淌从上而下,颜蕴在山脚下和那些装束不一的弟子一起,一步又一步地爬着通往白氏宗门的阶梯。
他的面前是通天的阶梯山岚掩绕,长得看不到尽头。
恍如蓬莱仙境般,又拥有谪仙的诗意。
颜蕴的心里搅杂着直面兰凌的后怕和小许久别重逢的期待,一颗心脏随着脚下愈发加紧的步子不受控制的狂跳,一拍一拍重力地锤击胸口。
“啧!”
颜蕴爬得有些心烦,之前积蓄的酒劲儿快要磨得消逝殆尽,他立马将所有情绪化作一股子的冲劲儿,开始两步并作一步大跨着,越过无数子弟率先跑了上去。
直到入了长虹苑,到了檐廊的尽头。
他看见了院子里的木盆。
那里面,还装着生龙活虎的小鱼在欢快地游来晃去。
他的右手边是兰凌的房门。
他倚靠在廊柱上喘着粗气,平复了一下心底的混乱。
他整理了整理奔跑中弄乱的衣裳和头顶小金冠束着的黑发。
他转过身,两眼盯着面前的木质雕花门看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
最终,还是推开了那门。
“兰——”
话没说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身着绿衫的少年。
颜蕴顿了顿,怔愣地看着屋里在坐榻上歇息的人。
而对方也是一脸懵懵地看着颜蕴,万没想到会有人一声不吭直接推门进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互相错愕过了好一会儿才异口同声道:
“你谁啊?!”
那少年一讷,眼里余光瞄见面前紫黑衣衫的少年的腰间悬着一枚金牌,那上面大大的“颜”字,让他顿时既惶恐又艳羡,忙不迭缩了缩脖子,挽手恭顺道:“在下顾.......”
还不及这绿衫的少年说完话,颜蕴紧接着就跟了下一句:“你在这儿干嘛?!兰凌呢?!”
绿衫少年的眼角抽了抽。
自己是以礼相待,可面前这人怎么回事?
在家横惯了?颜氏的大家风范呢?
见绿衫少年不答,颜蕴又颇是急躁地怒道,“原来住这里的人呢?!”
绿衫少年在心底咬牙切齿,却鉴于对方是颜氏大宗的人,不得不从脸上硬生生挤出笑容道,“他应该是退学了,是白宗的师兄带我过来的。”
语落,这坐榻上的绿衫少年还想着是否还需再说点什么寒暄之语,却见得进屋那人一下就没了踪影。
连房门都没给自己自己关上。
“!!!!!”
绿衫少年的在心底恶骂。
而颜蕴在听到那句“退学了”瞬时就眉头一拧,火急火燎地跑去了白景梦的小院。
他的右脚直接把白景梦的院门一踹。
“砰”的一声巨响后,连着院口的两扇老旧木门都颤颤巍巍的发出哀痛声。
“白景梦!!!你给我出来!!!”
颜蕴疾跑着穿过落叶满布的走廊,随风而翩的衣袂卷起一阵琐屑的尘埃。
他相当迅速地到了白景梦的房门口,见无人回话便是毫不客气的横手一推——
空气里纷纷散散的灰尘顿时呛得颜蕴猛咳了几声,他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圈。
屋里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案台上的卷堆的有条不紊。
柜子上孤孤单单地挂着一件流云白衫。
整个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木门框扇扭转门枢扫起肉眼可见的颗粒,疑虑和不安霎时充斥了颜蕴的整个大脑,他心里爆炸出强烈的困惑。
白景梦!?!?
人呢!?!?
他急不可躁地一脚猛踹门框,震得院外边儿栽种的银杏树都抖了三抖,金黄的叶片儿倏然如雨而落,恰时谷里带起一阵轻微的和风,皆皆是飘散得如同多姿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