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尼登时气息一窒，似是遇到了什么极刁钻的问题，支吾道：“那天上元送你过去之后，我打算去后山走走，路过一处温泉……正好见到他在沐浴，便过去翻了翻他衣物。”</p>
楚晏闻言一愣，想起那日这两人前后追逐的情形，还有穆尼那恼羞成怒的模样，怔怔道：“我还以为你被他欺负了……”</p>
虽然都是男人，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也没什么。但穆尼却是个脸皮薄的人，本还没觉得有什么，一见楚晏此刻那满脸的震惊，却莫名有些心虚起来。他定了定神，才能面不改色地道：“不是……我被他发现了，然后打了一架……这些事没什么关系，他身上没有夺魄散。”</p>
楚晏沉吟道：“他没有，我也没有，那会是谁……对了，你记得送封信回去告诉爸爸，擎烛宫宝库肯定失窃了。”</p>
穆尼道：“是。”</p>
楚晏又沉思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来，索性先把这事抛开。长舒完一口气，他道：“走吧，我们下山一趟。”</p>
穆尼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下山做什么？”</p>
楚晏悠悠道：“胡玉阁新弄了间首饰铺子……”</p>
然而他还没能说完，穆尼便出口打断：“孟江城离这里可有三天路程。”</p>
楚晏顿时面露委屈地解释：“不是！不在孟江城，就在山下，出了隐山往北七八十里的镇上。”</p>
天色尚早，这点距离倒也不远，穆尼最后没拦他，无言地去牵了马来。</p>
胡玉阁虽是个舞乐坊，却也做着别的营生，这珠宝生意就是其中一项。当初在孟江城，楚晏跑到胡玉阁去，其实就是想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物件。虽然那时候他根本没钱买，看了也买不了。</p>
七八十里的路不远，一个多时辰便到了。随后的时间里，穆尼只能不停地重复着“好好好”、“是是是”、“好看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之类的话。</p>
这下好了，楚晏听完他说好便买。</p>
穆尼唉声叹气：“少宫主，你别买了……”从西域新送过来的钱给了赵老爷一些，现在也没剩多少了！</p>
楚晏闻言把决定买的最后一枚戒指丢进了首饰盒里：“好吧……啊，那边是中原的样式。”说着又朝另一边走去。</p>
毕竟是在中原，新开的这家首饰铺子里除了那些金光闪闪的异域风格首饰，还有许多中原人喜欢的典雅之物，楚晏就顺便给柳静水挑了一条额带。两日后就是雅集，柳静水要主持祭祀，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前把额头上那点朱砂给露出来。</p>
隐山书院的人么，最注重仪容了，不仅要衣冠整齐穿着得体，还得往好看了打扮。那么重要的场合，也不能真绑着自己那根发绳吧。而且是自己突然闹了一下，才把人脑袋上弄了一点红，十几天都不好见人，也算是补偿了。</p>
一来一回便到了夜晚，皎月初上。</p>
楚晏远远望见柳静水房里亮着灯，便径自走进了柳静水的房里。他现在连门都不敲了，反正灯亮着门开着，人肯定是在的。</p>
正在案前垂眸看书的人听见那熟悉的叮当响声，便抬起头来，一眼望见他笑颜粲然。柳静水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往人身边一坐，将一个小木盒放在案上，顺手打开：“我有东西要给你。”</p>
柳静水低眉一看，见里面放的是一条额带，底色纯白，银线绣纹，正中镶玉。</p>
他顿时便知道了楚晏意思，白日里给自己额上点了十几日后才能洗掉的朱砂，知道自己要主持雅集，得把头上那红点遮住，便买了条额带给自己。</p>
虽然不忍心拂了他意，柳静水还是轻咳一声：“其实……我有，你不用去买的。”</p>
他这么一说，楚晏忽然想起了他衣柜里的东西，那可是应有尽有……好像的确有几条额带来着？</p>
楚晏眉头一皱，道：“用我买的。”</p>
这简直就是命令的语气，可惜这要求再怎么无理，对面那人却无法拒绝。</p>
柳静水轻笑一声，收下那一条额带，答应道：“好。”</p>
楚晏这才满意了：“我跑了好远买到的，有点累……就先回去了！你一定要用这条，你答应我的。”</p>
他原本就是那种稍微晚一点就会困的人，加上又去山下走了一趟，此刻自然困意上涌。柳静水也看得出他面上有几分倦色，便柔声道：“好好好……快回去歇着吧。”</p>
楚晏听着他说话，眯起眼睛，掩住口鼻轻轻打了个哈欠。</p>
连困了打个哈欠都还要端着，反正不管做什么都得好看。</p>
柳静水摇头轻笑，玩味道：“怎么？困得不行了？要不要我抱你回去？”</p>
清醒的时候怎么能让人抱来抱去的，多没面子，楚晏轻瞥他一眼：“不用！”</p>
而后起身飞快地离了房。</p>
然而他的困意却在半路没了。</p>
一人走在青石路上，他忽然听到一阵琵琶声，立即被惊得完全清醒过来。</p>
那琵琶声声如激雷，尽是金戈之音，杀伐之气，曲调与上元之夜他在泮池所奏的一模一样。这曲子除了自己，他分明只听另一人弹过！</p>
他心中大震，正要去寻那声音，却不再听到琵琶声起。那声音出现片刻便立即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凭借着记忆朝那传音过来之处找去，也为时已晚，四周都空荡荡的，哪里还会有什么人。</p>
楚晏最后只能当是自己太困了，以至于出现了错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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