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p>
所有的恨意, 从此都将消散。</p>
白发人将身上的最后一点功力送出, 便安然死去。</p>
紧那罗的力量，在他眼中就如同蝼蚁, 根本不足为惧。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还要那样拼死与自己相斗，他是受了伤无法阻止那两个人逃走了，可他还不至于完全被紧那罗打败。</p>
他身上的可是数十代人累积下来的功力, 岂是一个才活了四十几年的人能比的。便是这样, 这人也要跟自己拼命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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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孩子么？这是为什么？</p>
他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哭了。</p>
这座圣城地下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样子，苍白怪异，见不得光，更无法看到地上的世界是何种模样。圣城里的人都逃走了，神也生气了，抛下了他们。</p>
被光明之神抛弃，光明于他们而言便成了一种奢望。他们在这黑暗里怀着满腔的仇恨，忍受着痛苦，度过短暂的一生，将恨意一代代传下去。</p>
每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只知道仇恨，只知道为复仇而活。他们会想着族人曾经的辉煌，而后更加厌恶现在的自己，痛恨当年的叛教者。</p>
除了仇恨，他们的生命里就不会再有其他的东西，也不会懂得任何感情。</p>
他们偶尔会在夜晚的时候走出地宫，看看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和不断变化的月相。那已经是他们能见到的所有美丽，除了天上星月，他们能看见的就是黑暗了。夜幕下的沙漠也十分宁静安详，他们很难看清，却可以伸手抚摸，那种触感会让他们无比眷恋。</p>
这个时候他们可以去附近抓些野物，让自己活下去。但他们不能生火，只能如野兽一般茹毛饮血，因为火焰的光芒会灼伤他们，让他们极其脆弱的身体受到重创。</p>
天亮之前，他们又必须回到地下，继续在黑暗中生活。</p>
也许只有在夜幕降临之后，他们才会感到一点点快乐。</p>
不止一个人想知道他们的圣城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们曾经的辉煌是多么耀眼，可他们不能。他们甚至连一点微弱的光都受不了，只能闭上双目，把所有的光明都隔绝开。</p>
白发人已经死去，他的双目还睁着，看向了照射进来的几束光芒。也就只有在死去时，他才敢这样睁开双眼，直视着光明。</p>
因为这一点光明，他将所有的力量全部给了紧那罗。</p>
（二）</p>
力量从他身上一点点流到紧那罗体内，紧那罗慢慢有了气息，慢慢恢复了清醒。清醒之后，心中就有了无数的疑问。</p>
最大的疑问便是，这座城里的王族，对当年离开圣城之人的后代恨之入骨，为什么最后又会救下自己？</p>
紧那罗很难想通，也许他只是不想这座圣城真的完全毁坏吧……圣城中布置了古老的阵法，白发人作为此阵元枢，已经与整座圣城完全融合为一体。他的生命逐渐消逝时，圣城也在崩塌。但他的力量存留了一些在紧那罗身上，这圣城至少还不会完全毁灭。虽然现在这城池已经跟完全毁了没什么差别了。</p>
紧那罗倒是因此得了一线生机。这座城崩塌得很适宜，若塌得再狠一点，紧那罗就会被石土砸死，白发人就是想救他也救不了。但若不塌，以他现在的力量，也很难破开上面落下的石土出去，出不去还没有食物，照样只能困死在地下。</p>
但它塌了，还塌得很合适。紧那罗没有被砸到，还有了活下去的可能。</p>
这些全身苍白的人一代代都在地下生活，这地下至少会有水源。整个暗道停止坍塌之后，紧那罗就听到了水声，接下来还发觉有水慢慢触碰到了他的身体。</p>
那个白发人用了所有功力救下他一命，他虽然已经性命无忧，但刚刚从死亡的边缘回来，还不会有什么力气，动也动不了。幸好这水并没有将他完全淹没，他不至于逃过一劫之后又被水淹死。</p>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才能恢复力气，若是等不到恢复，他自己就先渴死饿死了，那就太可笑了。这水流过来，至少能让他多活几日。</p>
地上的光会透过缝隙穿进这片黑暗里，每次看到眼前出现了几丝光亮，他就知道又是一日过去了。这个地下只有那几丝光线陪着他，每天也只会出现那么几个时辰。</p>
光芒来了又走，不知过了多少次，他渐渐能自己爬起来。真正站起来的那一刻，他才敢确定自己真的还活着。</p>
狂喜之后，他抬头看了这地方一眼。</p>
这一处暗道塌得正好，还留了足够的空间让他站起来，也把很多碎石块都挡在了最上面，让他少受了很多伤。前面掉下来很多石块泥土，但不至于把人困住，破碎的明珠还夹杂在其间，放着幽光。</p>
他便向前走去，捡了两颗还算完整的明珠，走到了那扇石门前。</p>
石门已经倒了一半，他可以进去。</p>
一年前他已将献自首神功练成，而练成神功之后，他活不过三年。他就算现在不死，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p>
既然没死在那白发人手里，他怎么能只活两年！</p>
他想活下来，他要回去，他要陪着他的爱人和孩子。而那石门之后，就存放着很多珍宝，还有能让他免受反噬，活过接下来两年的方法。</p>
他想也没想，径直走了进去。</p>
接下来，就是极其漫长的修炼和恢复。</p>
生死不可逆转，要救活一个死人谈何容易。那白发人耗光了身上积累千年的功力，才将他救回，至于他身上的其他伤，根本就无法顾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