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p>
碧峭十二峰山间的小茶馆里, 总会有些说书人。</p>
这十二峰间聚集了数个武林大派, 住在附近的百姓，可以说是身在江湖外, 却离江湖最近的人了。那些说书人讲的故事，也大多以武林中事为蓝本，编得那叫一个离谱。</p>
楚晏和柳静水得空到山里走走, 累了便找个小茶馆歇脚, 正好就遇上了有人在说书。楚晏本来对这些胡乱编造的故事全无兴趣，今日听了一两句，发现主角好像是身边那位，便留了几分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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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的位置很偏，众人都忙着看那说书人，没人会注意到他们。毕竟楚晏这模样太显眼了，要是被这些听惯了故事的人看见，多半一眼就要把他认出来，然后顺道把柳静水也给认出来，那说书的还怎么编？</p>
说书的那人眉飞色舞地道：“刚刚说到柳盟主年少成名，得武林各派元老赞赏。就连药王谷的药王都给他面子，他十六岁生辰之时，书院祭酒洛天风赠了他一段桐木，他欲要以此制琴，药王便送了他琴徽。待到弱冠之年，更是直接领了教习之职，传授书院学生文学武艺。这隐山书院之前出过的奇才，也是到了二十有五，才当上那教习的啊……”</p>
柳静水置若罔闻，只顾着给楚晏斟茶倒水，末了还问：“想吃什么点心？”</p>
楚晏思考了一下，随便说了一个：“红豆糕……”</p>
说完又去听那说书人的话语：“三年前，寒冬之日，朔风凛凛。柳盟主在星月湖上泛舟游湖，正在抚琴之时，来了一个异域高手。这异域高手可也是个厉害人物。曾在数月之间约战中原武林各派年轻俊杰，竟然是从无败绩，大大折了中原武林的面子。其武功之高深，真是前所未见！”</p>
刚刚喝了一口茶水的楚晏险些呛着，拿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瞪大了眼睛。</p>
星月湖的那段往事，简直是他毕生的耻辱！那人居然要说这个？</p>
那边听众有人问：“那他们是打起来了？”</p>
“打起来了！这异域高手之前便说要与柳盟主约战，都见面了，哪里有不打的说法？可是这结果，却是出人意料……”说书人故作神秘地道，“这二人才刚刚开始，柳盟主便于顷刻之间将其击退，一刀未出！连手上那的琴曲都没有停下！”</p>
楚晏愣住了，呆了片刻，慢悠悠地叹了口气。</p>
算了算了，幸好他说的不是异域高手在柳盟主面前失足落水，柳盟主不战而胜，还是给他留足了面子。</p>
倒是柳静水听了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时候，你才说要与我一战，就掉进了水里……我都愣了。”</p>
“闭嘴！”楚晏咬牙，脸都给熟了个透，只觉十分丢脸，“我……”</p>
而后柳静水搂住他，接着道：“我本来还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结果发现你和穆尼好像都不识水性，一直在往下沉……”</p>
楚晏忽然就不气了，回想起当时情形来：“我也差点以为自己要淹死了，然后你跳下来救了我。”</p>
“没想到，救了个小宝贝回来。”柳静水笑了一声，“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那么漂亮的人，我还从未见过。”</p>
楚晏差点就信了，可他落水昏迷醒过来的时候，这坏蛋分明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p>
于是楚晏对他此话嗤之以鼻：“你胡扯！”</p>
柳静水立马闭嘴了，似乎是猜到楚晏会说什么，他还很少见地摸了摸鼻尖掩饰自己的紧张。</p>
楚晏想起来很多事。</p>
比如自己醒过来时，他对自己的试探，他那不苟言笑简直可以说是凶巴巴的神情，还有之后自己问他寒毒之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一想起来楚晏就委屈，不由道：“你分明还吓唬我来着！看我的时候眼神跟把刀似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杀了我一样。”</p>
这样么……柳静水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p>
对一个不明底细，还极有可能听到自己秘密的异邦人，他也没办法笑眯眯地跟人说话吧……至于他眼神带杀气，可真不是故意的。</p>
他的那张脸本来就长得硬朗，加之不笑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森寒之气，不怒自威，书院里最调皮的学生看了都怕。声音还那么低，楚晏当然也会觉得他凶。</p>
但他不准备解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道歉就成了。但这道歉的时候，语气还得带几分无辜，这样效果会更佳：“晏晏……我错了，以后绝对不吓你。”</p>
楚晏还在继续数落：“骗子！你以为你这样哄就没事了么！我那么担心你，你还凶我！”</p>
柳静水忽然有点后悔提起这话茬，沉默了一下，道：“那时候我……我不是还没那么色迷心窍么。”</p>
好一个色迷心窍，还顺便又夸了楚晏一回。可惜楚晏却不吃这一套，还准备继续给他一顿痛打，还好端来的红豆糕救了他一命。</p>
“晏晏，吃这个。”柳静水恭恭敬敬捏起一块红豆糕，“来，张嘴。”</p>
糕点喂到人嘴里，他才放下手去。</p>
有吃的塞了嘴，楚晏总算是放过了他。</p>
桌上的糕点一点点消失，那说书人还没停下。楚晏边吃边冷笑，这些人胡编的故事里，居然连他的名字都没有个，真是太过分了。</p>
楚晏狠狠把茶杯往桌上一拍，道：“柳静水，我们成亲！”</p>
可还从没有谁是一气之下成亲的。</p>
柳静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一跳，转过头便见楚晏一脸的坚决。</p>
“嗯，成亲。”</p>
（二）</p>
江浮月笑吟吟地道：“哥，你们终于要成亲了啊，我份子钱都准备很久了。”</p>
“什么份子钱……”柳静水闻言十分无奈。</p>
楚晏并不喜欢弄一大群不熟悉的人来，所以他们并不打算像寻常人家办婚礼那样大摆酒席宴请宾客，只准备请上至亲和几个好友。这份子钱嘛，当然是不必的了，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本来就没这些习惯。江浮月也不过是说个笑。</p>
日子才定下，柳静水就带着楚晏一起回了蓝溪。</p>
柳希夷身子不好，他们两人定然不能让大哥跑那么远，所以还是把地点定在了柳家。今天正午，江家姐弟两人一到，邀请的人差不多就都来了，就剩下远在西域的穆尼和不知在何处云游的楚凤歌了。</p>
穆尼多半是不会来的，他不像楚晏父子两人那样胆大妄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今才做了教主，以他的性子，不会轻易离开西域。</p>
而且西域也离得太远了，估计也赶不上。楚晏便是打算等在这里成了亲，再回西域去办一次。当初他都说了要娶柳静水当神妃，怎么也得兑现了不是。可惜先前一直没机会弄什么仪式，现在他也不是神之子了，神妃的名号是不能给柳静水了，只能回西域凑合着弄个婚礼。</p>
翌日才是在柳家办喜事的日子，今天就已经张灯结彩，处处弥漫着喜庆。</p>
当年柳家老爷夫人给柳静水和江浮月指婚的时候，谁都以为过个十几年，江浮月会嫁进柳家来。谁知柳静水非但没把江浮月娶回家，还自己给嫁了出去。江浮月对此一点不满都没有，还如释重负。</p>
柳夫人都已年过半百，早把什么事都想通了，也就由着自己的小儿子去，对此事没有任何异议。柳静水本以为老夫人还会极力反对的，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到让他吃了一惊。</p>
柳静水接了江家姐弟，便带着他们去了客房处，然后去了一趟他自己和楚晏的新房。院子门口遇上了柳希夷，摧锋依然在他身后为他推着轮椅，没有出一点声音。</p>
柳静水道：“大哥。”</p>
柳希夷笑道：“嗯，我来看看他们给你布置得怎么样了。”</p>
下一刻就从房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三哥！”</p>
接了一阵脚步声，跑出来一个看去十六七岁的少女。还不等柳静水回应一声，那女孩子就扑到了他怀里，欢欣雀跃地道：“三哥！我回来了!”</p>
这个女孩就是柳家的小女儿柳曼泽，三天之前柳静水就已经和楚晏回到柳家，这小姑娘却还在外地，说是去给他俩看贺礼去了，直到今天才回来。柳家占了那么大一个山头，有时要传句话都麻烦，于是柳曼泽回来了大半天柳静水都不知道。</p>
兄妹许久未见，柳静水也是又惊又喜，轻轻抱了人一下，道：“回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了。”</p>
柳曼泽笑道：“恭喜三哥啦！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明天再告诉你！先走了，饿死我了！”</p>
想来她是一回来就直奔他的小院，现在还饿着呢，柳静水便道：“快去吃点东西吧。”</p>
话才说完，柳曼泽就跑得没影了。</p>
两个哥哥望向院子门口，笑着摇了摇头。柳希夷也要走了，便道：“小渊，我先走了……他在里面。”</p>
“嗯。”柳静水点头，送他出了小院，才走进屋里。</p>
楚晏坐在桌旁，手上拿了一张信纸，桌上还放着一封没开封的信件。方才没出去，就是在忙着看信吧。</p>
柳静水坐过去瞄了眼，见上面全是西域的文字，就知那该是穆尼送来的了。</p>
“信上怎么说的？”柳静水问。</p>
楚晏一边看一边笑着道：“穆尼说，他已经让人送了些珍宝过来，是给我的贺礼。希望我们能好好在一起，要是你欺负我了，就送封信回宫里去。”</p>
欺负他？柳静水哪儿敢啊。</p>
楚晏只觉好笑，把那信纸一放，又去拆另一封。</p>
这一封信，用的是汉字。会用汉字给楚晏写信的，除了柳静水，就只有楚凤歌了。</p>
楚晏立即变得欣喜起来，道：“妈妈她也过来了，今晚就会到。”</p>
柳静水亦是一喜：“那我让人去准备准备，接伯母上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