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水才靠近明光长廊, 就听到楚晏在笑。</p>

走近些见到灯笼和旁边的那个人影, 影子跟跳动的灯光一样一颤一颤的，都是笑的。</p>

即便是大夏天，雪山上也很冷，晚风一吹, 更冷。但是星光也显得格外温暖明亮, 一点点落进雪山，照得千年不化的冰雪都不再那么冷硬。</p>

站在长廊里的人被拢在一片温和的光芒中，艳红的衣摆头纱都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遮去一半明亮，落下一道影子。</p>

若不是他笑得太不知收敛, 他看起来会像一位夜间提灯瞻望石窟神像的虔诚信徒。</p>

※※※※※※※※※※※※※※※※※※※※</p>

这明光长廊中有大光明神教历代圣主和神妃的画像，供教众瞻仰。便如寺庙中的神像，供台上的牌位，怎么也不会是什么好笑的东西。所以楚晏在这明光长廊中笑成这样，实在是有点怪异。</p>

“怎么了？笑得那么开心？”柳静水迈步走入长廊，被他带得也有几分愉悦。</p>

楚晏听到声音，回头一笑，像是发现什么稀奇玩意儿想同人分享一般，连连朝人招手：“你来了？快过来看！”</p>

柳静水在他身旁站定，先给他拢了拢肩上围的纱，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p>

那是一幅画像，是这长廊里应该有的东西。画像上的人穿着极为隆重，周围还有些鲜花神兽，画面华丽复杂得看着都觉得麻烦。</p>

“你看你看。”楚晏把灯笼提高了点，让他看得清楚些。</p>

柳静水还是没明白他在笑什么：“这是……”</p>

而后他似乎懂了，这画像上的人金发碧眼，额间一弯月。此处摆放的似乎又是最新的画像，那就只能是大光明神教如今的神妃莫里。</p>

果然在那画像最末，用他们本族的文字写了莫里的名。柳静水认识的异族文字不多，一开始都没能看出来。</p>

“神妃哈哈哈哈哈……”楚晏实在忍不住，又一次笑出声。</p>

穆尼接任光明圣主后，莫里便成了神妃。</p>

消息传回中原的时候，楚晏愣了好久。后来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可惊讶的。</p>

以前他没太注意这两人，他记得的也就是莫里这讨厌鬼打小就跟自己看不对眼，什么都要跟自己争一争，从比武到比美都没落下。没事还喜欢跑来自己这里找茬，欺负不了自己，就专挑自己身边的穆尼欺负。</p>

想来穆尼也是在被欺负的过程中跟人发生了点什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还真是让他意想不到。</p>

“当年还要跟我争教主之位呢，结果是以神妃身份进了明光长廊。”楚晏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嘲笑之意，“我好歹还当了一年教主呢。”</p>

柳静水闻言失笑，颇有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p>

目光一转，在莫里旁边看到穆尼，又在穆尼旁边看到楚晏。</p>

画中的楚晏一身盛装，头戴金冠，是继位那日所穿的光明圣主礼服。</p>

画师用最为细致的笔法绘出了他的模样，把他的华贵艳丽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柳静水只要一偏头看看身旁的真人，就觉得差了点什么，于是不自觉地叹了一声。</p>

“怎么？”楚晏莫名，见他所看的是自己的画像，面上顿时微红些许，“我的画像不好看吗？”</p>

柳静水道：“好看，可是跟你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没人能画好你，可惜了。”</p>

楚晏眨眨眼：“你是说我很好看？”</p>

柳静水失笑：“这还用说么？你自己不也清楚得很？”</p>

楚晏被人夸一句，到底还是有些高兴，只不过稍微藏起来了一点。为免暴露自己那点小得意，迅速转了话茬：“你看那个……爸爸和妈妈的！”</p>

紧那罗和楚凤歌的画像也在附近，画有些年头了，单看还是跟刚画出来的一样，可一与旁边楚晏的比较，就叫人看出些光阴流走的痕迹。</p>

当年楚凤歌离开神教回中原，紧那罗一气之下还叫人把楚凤歌的画像撤了。没过两天，又气得叫人把画像送到他宫殿去。楚晏那时候还小，刚到记事的年纪，已经被赶到自己的小寝殿一个人睡了。可紧那罗忽然就把他从小寝殿抱回自己的宫殿，说是怕他的洛萨晚上害怕。</p>

其实是想在儿子这里找点安慰吧。</p>

小楚晏就经常看到紧那罗大晚上拿着那画像看，连上的表情像是生气了，而且特别委屈，委屈到眼眶都有些红。</p>

他很奇怪，问爸爸为什么哭。</p>

紧那罗不回答，转过头就叫他赶紧睡觉。</p>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几个月，楚晏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却又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变化。</p>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发现，自己的妈妈好像消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