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引子---最干净的肮脏
午夜。
远处楼房里仅剩的几盏微光也灭了。风呼呼啦啦的吹着,像是上了岁数的老太婆在死前最后的嘶哑狰狞。几座危房隔离了那天夜晚仅存的一丝城市气息。刚下过雨的砖地上满是泥泞,泥腥味缱绻在周围的空气中,泥水踩上去还会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
巷子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拎着小鸡仔儿似的拽着个人一闪而过,只是微微转脸看了一眼巷子外面。映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出那还是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大抵也就15岁。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透出来却是这番年纪不该有的沉淀与平静,还有一丝......凶残。像是幼年的野兽经历了母亲的死亡,掠夺者的侵蚀后一瞬间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用低至冰点的气场碾压周遭,然后突然暴起,疯狂的撕咬,从血肉模糊到尸骨无存不过是指针又跳了一下而已。
他一手将那个人推到了墙上,那个人呜咽了一声,脑子一懵。迷糊了半天才看清那双冷冽的眼神,吓出了一声冷汗,颤颤巍巍的抖着想大声呼救,还没喊出声——
巷子里就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然后那个人的嘴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唔唔咽咽的声音。他一个手揪着那个人的领子,浓密的眉毛紧拧在一起,突然抬手往那个人脸上扇去,力气很大,那个人的脸都没红,而是直接青了。
滴答,滴答......
他突然皱了下眉,和之前不同,这次像是心口被针刺了一下。
他闻声看去,锁定在了那个人的手表上,那手表应该是卡西欧的限量版,起码五位数。
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从那个人的手腕上扒了下来,猛地甩出了巷子,在泥水里摔得四分五裂,成了破铜烂铁,停止了运作。他在巷子里继续对另一个人拳打脚踢,没有明显的急躁,但每一下都十分狠毒,用了很大得劲,那个人被打的直抽凉气,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那个人被打到还不了手,不,何止是还不了手,站都站不起来。不过一会儿就浑身污血的倒在了和着自己血液的泥潭里,脸色惨白的,昏厥了都还在颤抖着,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格外注目,全身上下青的紫的红的都有,唯独没了正常的肤色。身上的白色运动卫衣看起来应该是高定,得不少钱。现在......原本的图案被血和泥染成了红褐色,一边从肩到腹部剌开了巨大的口子,往里呼呼地灌着冷风。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人,一直面无表情的他终于撇了撇嘴角,貌似是笑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点的鞋子,片刻间皱了下眉,伸脚在那个人的衣服上把鞋蹭干净了。然后弯下腰,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人,轻轻地拍了拍那个人的脸,动作轻柔,好像刚刚的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那个人迷迷糊糊的醒了,刚醒就感受到了全身的疼痛,连动都动不了,一动就像被蚂蚁啃食一样疼。那个人低着头,全身都在抖着不敢出声,脸色比之前更白了,手心里是和着泥水的汗液。
他似乎对那个人的醒来有点惊讶,轻微的挑了挑眉,松开了掐着脸的手。松开前还不忘在他衣服上把手擦干净。月光透过矮墙能熙熙攘攘的照在男孩的半张脸上,薄唇依旧弯着一个不温不火的弧度,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就这样用瘆人的目光盯了好久,他突然快步向前,伸腿往那个人的头上一踢,干脆利索,那个人瞬间倒地。他才缓缓收起了笑容,脸色黑到可怕。走到巷子口蹲在路灯下,掏出了一包香烟,点了一根。浓烈的鲜血味道配上诱惑的香烟气息漫在这条小巷里,他似乎挺喜欢这个味道,也就一直蹲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此时,路灯的光照在他的半边身上,另一半身子则在黑暗中。迎着光的那一面照亮了他的脸。在光的照射下,他的脸白的透亮,眉毛浓密粗长,眉峰凸起,脸上棱骨分明,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唇色很淡,薄薄的显得薄情的很。整张脸都彰显着危险、冷冽、疏远,唯独那双眼睛,修长的内双,眼部凹陷,下睫毛很长,瞳色很浅,是罕见的琥珀瞳,尽显柔情宁和,柔化了其余的五官。
他的表情与刚才相比彻底的变了,少了刚才的狠厉,剩下的好像只有悲伤与颓废。眸子里的光似乎再也没有闪烁过,心底的伤,仿佛就像街边发的小广告似的,刚接过手没看一眼就随手的扔在路上,被万人践踏。
赵济勇这会儿刚下班,哼着歌儿拎着袋刚在街边买的热烧饼往家里走。路过这边的巷子,看见一个男孩坐在灯下。这三更半夜的,这边有鱼龙混杂,赵济勇担心他在这不安全,就朝他喊道:“小伙子,你三更半夜的坐那干嘛呢,快回家去吧,你爸妈都快急死了吧。”
他听到后半段时明显身体一颤,没有出声,只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赵济勇看他没反应,拎着袋烧饼走了进去。刚走没几步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但他多年刑警的经历,这味儿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呢。但他很奇怪,这男孩难道也不在意这味还是说......
他走过去的时候往巷子里瞥了一眼,味道是从里面传来的,里面黑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但可以确定,里面没人了。
那个人刚刚踉跄着翻墙跑了,男孩听见了,但懒得管。
赵济勇感觉不对劲,十几年刑警不是白当的,但是他没显露出来。只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你在这干嘛呢?”
男孩垂着眼睑:“打人。”
“人呢?”
“跑了。”
赵济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混混,就是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像是刚从死人窝里钻出来似的。恐怕是那人怎么触碰到他的底线了,他才会打人。但是,在这种地方,这个点了,闻这血腥味来看,这人被打得不轻,这孩子也没多大,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好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赵济勇坐在了他旁边,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个烧饼递给他。他没接,赵济勇也没强求,转手塞到了自己嘴里。
男孩顿了顿,没有回答。
“多大啊”赵济勇咬着烧饼含糊不清地说。
“十五。”声音很低,听这声音可能还在变声期,有点哑,但那个听出来原声很清冽。感觉像是山上的清泉,水很清澈,清澈到可以看见水底的那些并不干净的砂石。
赵济勇看了他一眼,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
还好,没成年不犯法。那人看着还能跑,看来也没多大事。
“这么晚了不回家,也不怕爸妈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