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老坐在他的前面,静静的看着他。
“感受到什么了?”鬼老问道。
苏木:“有光,周围很吵,我好像……掉进水里,然后就醒来了。”
鬼老:“很好,第一次就能看到光源。”
苏木:“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鬼老哈哈大笑,“当然是抓住光,然后驯服它,让它为你所用。”
接下来的话不必再问,苏木知道自己得抓住它就行了。
他重新坐下,那悠然出现的光嘻嘻哈哈的在他面前晃悠。
苏木伸手就去抓,抓了一团空气,光悬浮在他面前,忽快忽慢,总在他手心抵达的最后一刻跳到其他地方。
他单调着重复着伸手、往回撤、再出手的动作。
又是水声,像水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前仆后继的朝他涌来。
他惊了一下,下一秒就跌落在水中,从梦中醒来。
天色已经蒙蒙亮,苏木揉着有些酸痛的大腿,支起身子走回屋子。
往后的日子更是单调,每天的任务就是闭眼感受光,抓住光,驯服光。
鬼老在吩咐完任务后就龟缩在那间屋子里,敲打他的兵器。苏木看过很多次,未开锋的,开锋的,各式各样。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都是可以杀人的好兵器。
苏木逐渐的能够跟上光的步伐。
最后捉住它时又被炽热的温度烫的松开了手,小小的光在他身边打了个转,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铁了心的想要捉住他,奈何表面骇人的高温令他退却。难以克服的困难摆在他面前,苏木尝试着面临高温的灼烧困住它,终于也是无能为力的放开他。
幸运的是人体并未受到伤害。
苏木想到了底下的水流,若是高温被带到这透着寒意的水里会不会降下些温度?
他试着控制住光和时间的吻合。
他不紧不慢的照着光的节奏前行,尾随在后,耳旁的水声越发的清晰,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他猛得抓住光,逼人的温度袭来,随后落入水中。
大口的冷水灌入他的耳鼻和嘴巴,这次出奇的没有醒来。
握在掌心的光不安的跳着,温度在收敛。
身子在慢慢的下沉,那光越发的强盛,简直快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脚踏上了实地,苏木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他手中的东西。
空无一物,只有紧紧的压迫感。
他每踏出一步,就好像巨大的钟敲打在他心上。
掌心的光自动依附在他身上,却又可以随时脱离。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出现一座屹立的塔,突兀的站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苏木走过去,敞开的门内黑暗一片。他伸出手,那光附在他身上照着每一片地方,光线透进塔内,墙上地上画着色彩缤纷的图案。
他踏进,塔门发出沉重的叹息。
苏木踩在一张扭曲的人脸上,他蹲下来,手指贴着他的轮廓,是用沙石铺成的逼真画像。
有些画的人,摆着各种奇怪的动作;有些画的是鸟兽,好像濒临的求生者,惊恐的咆哮;有些是阵符,变幻莫测,根本无法描绘。
苏木静静的观赏,所有的都是那样的栩栩如生。
他不觉害怕,数不清的塔层层层叠叠的立在上面,最中心投下一束光,正照着中央的沙画。
那是经过烈火焚烧的人脸,丑陋不堪。
可苏木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悲哀与慈爱。
和平与灾难的完美结合,毫无违和。
他观赏完这一切,抬起头,刺眼的光束照在他脸上,刺进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笑意,来自地上人脸的笑意。
白茫茫一片,他笑着对苏木说:“你来晚了,一切都发生了……”
苏木茫然的看着他,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无声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声音柔柔的,好像带着催眠:“问你自己啊。”
一切散去,仿佛是幻觉。还是那束光,自头顶照在他身上,带着光的孤独与冰冷。
他坐在人脸上,回想刚才,问自己什么?什么来晚了?苏木看着他丑陋的面庞,身后燃烧的是熊熊烈火。
沙画上皆是这种,画的是面对灾难的无力。
就像他面对皇上下令屠杀全族的无能……苏木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这,他们看对烈火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害怕的,无力的,带着愤怒。
那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人脸好像在看他,一眼洞穿他的心思,笑他的懦弱,只能做个逃兵……
苏木退后一步,巨大的恐惧在他心里绽开,他惊恐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塔门早已闭合,将他锁在这小小的地方。
“苏木,苏木……”有人在他心里大喊。
他抱着脑袋,发出惨叫:“啊!”
有人捉住了他的手,他扭动着身子,拼命的想要逃离。
“是我是我,苏木,我是柴胡。”
“柴胡?”他迷迷糊糊的问,“柴胡不在这儿……”
“苏木苏木……!”
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之后就陷入长久的昏迷。
……
苏木晕倒在那树林外,柴胡看着黑下来的天色,不放心他出去寻找,结果在一片旷地上找到挣扎的苏木。好像在与什么东西搏斗一样,既畏惧它又想杀死它。
柴胡忙过去抱住他,却被他咬住手,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苏木是想杀死那个与他搏斗的那个“人”。
他在苏木耳边一声声的喊,说他是柴胡,不是那个人,是柴胡……不知是苏木精力耗尽还是他的声音起到了作用,苏木停止了挣扎,回应了他的声音。
柴胡就这么搂着他,把他抱回屋子。
……苏木躺在塌上,意识里他还处在那塔内,牢牢的困住他的塔,里面是燃烧着死亡的生灵。
鬼老来过几次,看了他的生命体征后确认无恙后才离去。
只是一直昏睡,眉头紧紧的锁着,柴胡端着饭菜,却撬不开他的嘴巴,粥从他紧抿的嘴唇上流下,柴胡手忙脚乱的去找毛巾擦干净。
鬼老猜到了,却也不知道怎么办。
只能靠他自己从梦魇里走出来,那塔是什么来历鬼老只听老他一辈的修道者讲过几次。
传闻是上古的一位祭祀建立的,那祭祀本事通天,把塔造在一个平面空间内,只有通过梦境才可到达。那塔本是出于好意建造,意为通过人类的梦魇激发人类的潜能。
而真正通过梦境到达塔内的人寥寥无几,不少人在经历过如此梦境后闭口不言此事。
苏木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无从得知,身体一切安好,似乎是精神受到打击。
如果苏木的梦魇是族人被屠杀的夜晚,那解药就是杀了那个下令屠杀的人……鬼老坐在他旁边,手搭在他的灵穴上,感受他的精神波动。
时高时低,时快时慢的情绪传达到他的脑海中。
鬼老叹了口气,那塔原名为宁心塔,在里面可以看到一切的幻想,可解心魔。后来祭祀身死后,宁心塔不受他人控制,凝成自主意识,虽然并未祸及他人,但这威力也是越发的强大,引出人类最深处的欲望与心魔,然后一遍遍的刺激他们。
挺不过去就是死亡,挺过去就可修成坚固的灵魂。
两个极端的结果……千锤百炼方才修道。
距离昏迷后已有一周时间,苏木悠悠转醒,入眼就是熟悉的木屋,暗中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不少。
柴胡守在他的旁边打着瞌睡,苏木轻轻的拨了一下他的头发,露出一张尚算清秀的面容。
“醒了?”柴胡察觉到异动,睁开眼睛,“我去告诉师傅去。你先好好休息。”
苏木躺在床上,满脸的无奈:“我都躺了这么多天了还休息啊,身子骨都快酥了。”一觉醒来,他的心境好了许多,试着放空自己,放下肩上担着的重物。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总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