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晚坐在车上，默默看着自己的左手。刚刚关令仪握着她这只手，把她拉在身后护着她。纵然她这样对关令仪，关令仪还愿意护着她。能得到她如此相待，还有什么好求的呢？以后无论关令仪如何对她，她都再无怨言了。关令仪看苏向晚不说话，便开口问她：“你想吃什么？”苏向晚满腔柔情，轻声说道：“小令，我爱你。”关令仪猛地一刹车，转头看向苏向晚，苏向晚也看着她。苏向晚慢慢伸出手想抚摸关令仪的脸，被关令仪抓住：“那你为什么那样对我？”苏向晚垂下眉头：“我会解释的。你现在就要听吗？”关令仪放开苏向晚的手，轻轻敲方向盘，过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先吃饭。你想吃什么？”苏向晚摇摇头：“我说完就走。你看附近哪里有个安静的地方，去那里坐一会儿就好。”关令仪看了苏向晚一会儿，苏向晚始终不肯抬头。关令仪重新发动车子，开向附近的公园。
关令仪把车子停好，两人进了公园。今天是周六，公园里人群熙熙攘攘，两人一路走到山底，沿着一条石板路走到山腰方才不见人影。关令仪随意挑了块大石头坐下，苏向晚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我读大学前是少年犯。”关令仪震惊地看着苏向晚。苏向晚朝她笑笑，转过头看着前方：“我杀过人。”关令仪设想过很多苏向晚瞒着她和陆鹏飞在一起的原因，怎么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苏向晚侧过头，悄悄把眼泪擦掉，平静地说道：“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杀了我们学校一个男生，进了少年管教所。我是在管教所里读的高中。”关令仪问道：“为什么杀人呢？”苏向晚吁了口气，想抽烟，摸摸烟盒又收回手：“因为他欺负陆鹏飞。”关令仪的手指蜷曲起来：“你和陆鹏飞……”苏向晚嗯了一声：“我初中时候成绩很差，和几个女生跟着学校里一帮男生到处欺负别的同学。初二的时候我们班来了新老师，让好学生帮助差生做功课。我和陆鹏飞一组。他是那种文质彬彬的男生，对所有女生都很温柔的。我一开始……总之后来就谈起恋爱来了。我原来跟着混的老大找茬打过他几次，我不知道。有一次我回家发现忘了那课本，回去看到好几个人围着他打他，就冲上去和他们打起来。有人带了水果刀朝我比划，我那时候打疯了，抢过来捅了那个人几刀，后来送到医院没救过来。”
长久的沉默。苏向晚站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我去爬山了。”关令仪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眼泪越流越多，苏向晚胡乱用手擦了几把，一边抽气一边从包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把烟点上，抽了好几口终于平静了些。随意挑了条岔路走进去，心里空得好像被人挖了一块。苏向晚使劲咬着嘴唇，然而下巴还是抑制不住地发抖，最后终究敌不过排山倒海的绝望，搂着一棵树放声痛哭。好在这条路偏僻，又是后半天，来往的人不多，偶尔有人好奇张望一下就离开了。
哭了好一会儿，苏向晚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身体有些疲倦，干脆坐在路边对着山坡抽烟。过了一会儿手机响起，拿出来一看，是关令仪的电话。苏向晚把手机塞回包里，接着抽烟，任由手机一直响着。一个又一个电话过后，终于恢复了平静。苏向晚朝后一倒，躺在地上，也不管身下的石子硌得慌。随着一口一口的烟吐出去，苏向晚思绪飘飘忽忽，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这边关令仪给苏向晚打了好几个电话，然而对方始终不接。关令仪只好一边往山顶走一边左右张望。然而到了山顶也没看到人。关令仪不相信苏向晚就这么走了，在山顶挨着一道道门寻找，然后沿着每条岔路寻找。终于在一条岔路上看见了苏向晚躺在地上。以为苏向晚出了什么事，关令仪赶紧跑过去，蹲下轻轻叫苏向晚。看到苏向晚双目红肿，不由轻轻抚着她的脸。苏向晚醒过来，脊背咯得生疼，然而刚清醒就看到关令仪正看着她。
苏向晚慢慢支起手臂，想从地上坐起来，关令仪忙扶起她，又把她抱在怀里。苏向晚懒洋洋地没力气和关令仪较争，随她去了。关令仪小心把苏向晚的头发捋顺，轻轻亲她的眼角。苏向晚垂下眼睛，低声说道：“你不用可怜我。”关令仪伸胳膊把苏向晚整个人笼住，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看着远处群山说道：“你有什么好可怜。面不改色骗我给你做了三个月饭，一边吃我做的饭一边和别的男人约会，你说说你哪里值得可怜。要说可怜也是我可怜，我被你伤得去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出来见人。你理直气壮在春城该干什么干什么，哪管过我的死活。”苏向晚愧疚无比，想坐起来，无奈关令仪抱得死紧，便仍旧靠在她身上，低低说道：“我不敢找你。我不去找你还能安慰自己是我没有找你。要是我找你了你不见我，我就再也骗不了自己了。我那天看你做节目，你以为我骗你。我怕你伤心，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没骗你，我只是没办法。”
关令仪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问道：“你那时候怕我接受不了你的过去不敢告诉我，可是陆鹏飞早就知道，他还追你。你瞒着我和他约会，是不是因为他能接受你的过去所以对他动心了？晚晚，你至少应该问我一声。你连我说愿意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就认定了只有陆鹏飞才能接受真实的你？”“不是的。”苏向晚挣扎着坐起来，抓住关令仪的手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陆鹏飞说如果我不跟他出去，他就要把那些事都告诉你。我没办法。” 关令仪有些无奈：“你宁可我喜欢一个假的你，也不愿意让我接受真实的你吗？”苏向晚闭上眼睛，眼泪又流下来：“小令，你那么好，我想配得上你。我不想你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个杀人犯。”
关令仪一下一下抚过苏向晚的脊背：“你不用怕，我愿意的。只要你不是喜欢别人了，我都可以接受的。”苏向晚忍不住大哭：“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不知道我会碰到你。”关令仪眼底渐渐湿润，忙眨眨眼睛，把泪意逼退：“没关系，晚晚，没关系的。”
关令仪心中还有很多问题，然而都不重要了。苏向晚没有变心，足够了。别的事情都可以稍后再说。无言安慰了苏向晚许久，等她平静下来，凉风飒飒，已是夕阳将落时分。两人沿着山路慢慢走下去了。
关令仪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关母晚上不回去了，不管关母在电话里如何恨铁不成钢，笑着挂了电话。苏向晚坐在一旁心情黯然，关令仪的爸爸妈妈这辈子绝不可能接受她，她和关令仪在一起只会害了她。没关系，苏向晚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爱她就要为她好。只要她好好的，她怎样都可以，不是非要在一起的。
关令仪带着苏向晚去了她们大学时候经常去的一家饭馆。进了大门，院子里的花香扑鼻而来，两个人都想起以前在这里消磨过的时光，心情好转许多。老板娘看到她们两个人也是意外之喜，和她们寒暄片刻，领她们到惯常坐的位置，便去厨房忙活了。
苏向晚软软靠在关令仪身上，把玩她的手指，嘴里问道：“小令，晚上不回去可以吗？阿姨会不会很生气？”关令仪嘴角噙笑：“现在才想这个问题也太迟了一点。你大一和我搬出来住的时候没有想过我妈的反应？”苏向晚的手顿了一下。关令仪给她倒了杯热水：“在山上吹了半天风，赶快喝杯热水去去寒气。”接着宽慰她：“你不用管我爸妈想什么。只要我们两个人愿意，谁也拆不散我们。”
老板娘过来上菜，看到她们两个亲亲密密咬耳朵，笑着说道：“还这么黏糊呢。”关令仪和苏向晚两人齐齐朝她微笑。老板娘心里暗叹，多好的两个女孩子，漂漂亮亮的，可惜了。
关令仪一边给苏向晚夹菜一边说道：“安阳前几天找过我。”苏向晚哦了一声。关令仪看了苏向晚纹丝不动的脸一眼，不得不折服她的淡定：“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苏向晚嗯了一声，低头吃菜。关令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半是劝说半是批评说道：“晚晚，以后能不能不要有事瞒着我，别说假话？”谁知苏向晚摇摇头：“我能不瞒着你，也不骗你，可是不能不对别人说假话。有时候必须得说假话。”关令仪无奈地看着苏向晚：“我该很荣幸吗？晚晚，哪怕你骗别人，我听得多了，也会分不清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为什么不能只说真话？”苏向晚转头看着她：“你会告诉你爸妈我是杀人犯吗？”关令仪顿时哑口无言。
苏向晚给关令仪夹了块藕片，示意她吃。关令仪一边伸筷子夹起藕片，一边抱怨：“你和安阳说我没脑子。”“我冤枉你了吗？”苏向晚凑到关令仪脸旁，轻轻亲她的嘴角，低声说道，“都告诉你我是杀人犯了，还不赶紧跑掉，还和我在一起，不是没脑子是什么。你就是个傻子。”关令仪皱眉，转头正要说话，被苏向晚衔住唇瓣，慢慢加深了这个吻。苏向晚右手搂住关令仪的腰，左手找到她的手十指交缠。关令仪一时心醉神迷，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
吃完饭，两个人回了她们在大学时候住的房子。房子有一年多没有人住，空气有些憋闷。把窗户打开通风，两人去江城大学闲逛。湖边，操场，树林……大学四年，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两个人相伴的身影。路过图书馆的时候，苏向晚戳戳关令仪：“我本来计划当个好学生的。结果每次来图书馆上自习，过不了半个小时你就憋不住要走，说去外面看书。你说有哪次你真的在外面看书了，出来就拉着我往校外跑。”关令仪笑起来：“那么多空闲时间都用在看书上多可惜。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荒度时光还有理了？苏向晚啐了她一口。暖暖的微风夹杂这不知名的花香拂面而过，昏黄的路灯静静矗立在道路两旁，间或有人骑车或者踩着踏板车经过。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神思徜徉间，苏向晚忽然听到关令仪说道：“晚晚，我已经攒够100万了。”苏向晚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说道：“你想买什么东西吗？”关令仪掐了苏向晚一下：“你敢装傻试试。”苏向晚忽然反应过来，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关令仪看苏向晚分明想起来了却不搭茬，不由真的有些生气了：“苏向晚，你什么意思？”苏向晚垂下眼帘，若让她真的和关令仪结婚，害得大家都知道关令仪和一个杀人犯结婚，她会恨死自己；可是要和关令仪分手，她根本做不到。她只想这么一天天拖下去……直到哪里，她也不知道，只想保持现状。
关令仪的脸慢慢冷下来，松开握着苏向晚的手，默不作声走到前面。苏向晚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经过一条长椅，关令仪眼角瞟到，便走过去坐下。苏向晚跟着坐下。“离我远点。”关令仪冷冷说道。苏向晚拿过关令仪的手双手握着。关令仪的心没法硬起来，只好看着远处生闷气。“你从来没想过和我结婚，对不对？我每次和你说结婚，你就找理由，一会儿是经济不独立，一会儿是我家里不同意，现在你打算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的过去会拖累我？”关令仪抽出手，看向苏向晚：“既然你不打算和我结婚，你这么天天耗着我算什么？”苏向晚低着头不说话。又是这样，每次理亏就装死人。关令仪的火气一下子冒起来，站起来就走。苏向晚赶紧站起来跟上去。
回到家，关令仪仍旧不理苏向晚，径自拿了睡衣去洗澡。苏向晚在卧室铺床。看到窗台空荡荡的便想出去买花，忽然关令仪的手机响了。是宋佳音的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地在屋里想着，鬼使神差之下苏向晚按下了接听键。“关关，是我，佳音。”苏向晚含糊着嗯了一声。对面宋佳音叹了口气，说道：“我听阿姨说，你又去见苏向晚了？”苏向晚没答腔，只听宋佳音继续说道：“关关，也许我的立场不能说这话，可是我还是得说，我不能看着你往死路上走。出轨比家暴还恶劣，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你原谅她这一次，她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等着你。出轨的人是没救的。”苏向晚忍不住哼了一声，背后说人坏话，小人一个。宋佳音过了一会儿，大约是等不到关令仪说话，又继续说道：“关关，上次陆鹏飞去你家和阿姨说他和苏向晚一起扛过大风大浪，是患难见真情。我后来找人查了一下。反正我空口说了你也不会信，我把资料发你邮箱里了，你自己去看吧。关关，我觉得这个女孩子太可怕了，咱们说是靠实力，其实全看大家喜欢不喜欢。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一定会毁了你的。”苏向晚挂了电话，抱住头。没想到事情会传得这么快。现在宋佳音知道了，马上关令仪的爸爸妈妈就会知道。苏向晚恐惧得全身发抖，咬着手指拼命抑制。
关令仪洗完澡出来，来到卧室，看到苏向晚窝在床边的地板上，咬着手掌发呆。关令仪有些无奈，舍不得再逼苏向晚，走过去正要说话，苏向晚就直起上身抱住了她，带着哭腔说道：“小令，宋佳音知道我的事了。怎么办啊？”关令仪一愣，立刻问道：“她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苏向晚呜咽着说道：“她刚刚给你打电话，我听的，她说她找人查我，她把资料都发到你邮箱了。”关令仪皱起眉，握住苏向晚的胳膊没说话。苏向晚的心脏恐惧得揪成一团，关令仪是不是发现她真的很麻烦了，忙忙说道：“小令，我没打算真的和你结婚的，我知道我和你结婚会害了你。我就是想着在你结婚之前和你呆着，你结婚后想见我就见我，不想见我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我……小令……你别讨厌我……”关令仪好气又好笑，这么个胆子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怎么就敢捅刀子，轻轻拍着苏向晚的背安慰她：“没事，我去和她说。”
等苏向晚平静下来，关令仪拨通了宋佳音的电话：“佳音，是我。”关令仪看着伏在她身侧的苏向晚，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嘴里说道：“佳音，马上让人停下来，不许再查晚晚的事。这是晚晚的隐私，你这么做是违法的。”苏向晚听到宋佳音在电话那边生气的声音：“关令仪，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么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我要不是不想看你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我才不管你的事。”关令仪语气平静：“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是我和晚晚之间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就行了。你查到的那些资料请你不要让我爸妈或者什么别的人看见，不然……”关令仪顿了顿说道，“佳音，晚晚是我要结婚的人，我不会看着有人欺负她不管的。同学一场，我不想咱们之间闹得太难看。”对面宋佳音只说了一句“关令仪，你太让我失望了”便挂了电话。
“好了，没事了。”关令仪把苏向晚拉到自己怀里。没有听到关令仪的下文，苏向晚忐忑地看向关令仪。关令仪眼睛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苏向晚嗫嚅着叫了她一声。关令仪低头看向苏向晚。苏向晚慢慢坐起来，不敢看关令仪的眼睛，低头说道：“小令，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以后……”苏向晚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以后不会缠着你的，你就偶尔见见我行不行，不会让别人看见的。就算有人说什么，我们可以说是大学同学。”真是，关令仪起身想去倒杯水，刚一动身就被苏向晚拉住手腕，只听她急急说道：“小令，我会很小心的。”关令仪重新坐回去，看着苏向晚：“你刚刚说你从来没想过和我结婚是真的？”苏向晚连连点头：“是真的。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你以后和别人结婚，我不会捣乱的。我只要能偶尔和你见见面就行。”还真是要谢谢你一片好心，怪不得总也不答应结婚。关令仪不知道该不该责怪苏向晚，沉沉开口：“晚晚，你打算和谁结婚？”苏向晚跪坐在关令仪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会结婚的，我只喜欢你。”关令仪笑了一下，摇摇头：“我真和别人结婚了，你就死心了，自然会考虑别人。”苏向晚一个劲保证自己不会喜欢别人。关令仪伸手慢慢抚摸苏向晚的脖子：“晚晚，如果我和别人结婚了还来见你，对别人公平吗？你说这样的话，真的让我怀疑你对我的忠诚。我不知道你将来有一天会不会一边喜欢别人一边骗我，就像陆鹏飞的事情一样。”那不一样。苏向晚心里弱弱地分辨一声，颓丧地低下头，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
过了一会儿，苏向晚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扳过关令仪的肩膀说道：“小令，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的。你知道我……我不正常的，我只敢在你面前那样。”关令仪看着苏向晚哀求的神色，又夹杂着羞耻，害怕种种复杂，心软下来，揽过苏向晚的头吻她，让她放心。苏向晚急切地回应关令仪，仿佛怕关令仪走开，紧紧拉着她的衣服，头不断地朝前凑。
关令仪被苏向晚激烈的吻堵得透不过气，想往后退呼吸一下，结果稍往后退就被苏向晚追上来。退了几次，身体失去平衡，关令仪倒在床上，更加方便了苏向晚攫取。要不要提醒晚晚她还没有洗澡，关令仪在模模糊糊地犹豫中全盘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