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双手攥的咔嚓直响。
一通闻嗅,探脉后,鬼医从药箱中取出两瓶药物,一瓶是丹丸,一瓶药水,医者取出丹丸给兰若霖喂下,又将另一瓶药液尽数涂在全身伤处,道:“外伤可治。”又指向兰若霖小腿部,朝少年一字一顿道:“此处,骨断,麻烦。”
少年一脸错愕,忐忑道:“还能治好吗?”
鬼医点了点头,“殿下在,两月,可治。”
少年点了点了头,目送着鬼医在空气中消失不见,又回到床榻前,细观兰若霖身上伤痕,见原本纵横交错的伤痕此时已全部愈合如新生,不觉微微叹了口气,拿起棉被轻轻盖在兰若霖身上,回身坐回床畔,宛若陷入沉思一般呆愣起来。
时间一久,便觉一阵倦意袭来,瞅着床榻上余下不多的空隙,少年弯身挤了进去。
次日,待兰若霖醒来,看到自己几乎□□的躺在床上,而身边由多出一个男人时,脸上惊愕之情可想而知,偏那人还睡的死沉,任兰若霖推了半天,依然屁大的动反应都没有,兰若霖拿起散落在床边的衣衫正要穿上,忽而又发觉身上有些异样,这才发现身上的伤痕竟像凭空消失一样,皮肤完好如从不曾受过任何创伤一样。
这下子,兰若霖明显懵逼了,看向身边男人的目光也越加怪异起来。
或许是这道怪异的目光太过逼人,那张睡意正沉的脸忽而睁开了眼睛,并且朝他绽放出一个莫名激动的笑容。
“哥哥醒了?”白衣少年笑着看他。
兰若霖心口不禁跳了一下,瞅着那张笑脸半天才木然回了一句:“哦,醒了。”
忽而兰若霖如梦初醒,问道:这位小兄弟是何人?为何会在我的房内,与在下同榻而眠呢?”
少年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低下头似乎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居然认不出我。复又抬首,眼光闪烁不定地回了兰若霖一句:“我……我叫漠苍,是……是你的……表弟。”
“漠苍?表弟?”兰若霖上上下下打量少年几个来回,见他身姿挺拔,白发飘逸,面容圆润,说是天人之姿亦不过分,心中虽觉得莫名的熟悉,却终是想不起何时见过这个人。
见他一脸狐疑,漠苍又补充道:“我就是你那个你乡下舅母家的儿媳妇的弟弟的……大舅子的侄子啊!论辈分,你说我是不是你表弟!”
兰若霖艰难的看了看这表了八百层的表弟,搜肠刮肚的把自家族谱在脑中过了一遍,依然寻不到任何关于漠苍的痕迹,以往家境阔绰时,前来拉拢关系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如今已这般落魄常人避之尚且不及,应该不会还有人特地跑来跟他攀亲,想必是母亲远方支亲一族也不无可能。
兰若霖汗颜道,“没有记得表弟,若霖实在该死。”
“哥哥不必惭愧,毕竟哥哥与我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当时哥哥还很年幼,哪里会记得住我!”漠苍立马安慰道。
兰若霖面容略有歉意的温和一笑,忽忆起昨日之事,试探问道:“昨日……莫非是表弟救了我?还有这身上的伤痕……”
漠苍道:“昨日我在街上看到你重伤在地,昏迷不醒,便将你带了回来,至于这身上的伤痕……是我从冥界请来的一位神医为你诊治的。”
冥界?兰若霖如听天方夜谭一般瞪大了眼睛。
见兰若霖一脸震惊,漠苍慌忙解释道:“我幼年便跟随高人修习仙道,学了点仙门道术,似这种请鬼救人的事实在不值一提。那个鬼医,他生前便是闻名于世的名医,因没有将毕生心血整理成册,又没有寻到合适传人,所以死后不肯入轮回,在阳间漂泊数日后被我仙友收留听用,近日我出山游历人间便一并带了出来。”
这番话让兰若霖一时哑巴了许久,恍惚半天后才挣扎着身子想做出了叩拜的姿势,却被漠苍一把按住:“哥哥腿脚不利索,不要乱动。”
兰若霖立马乖乖的躺了回去。
漠苍凝视着兰若霖,面上渐渐浮上一层说不出的悲悯神情,他道:“我昨日见哥哥时,发现哥哥身上新伤旧伤不下百处……哥哥可否告诉我,究竟是何人敢如此糟践哥哥?”
漠苍问这句话时,嘴角似乎还挂着笑意,偏偏声音冰凉刺骨,眼神中透射着一丝狠厉之色,让兰若霖忍不住怀疑,只要他说出一个名字,漠苍会立马将那人扔到自己面前生吞活剥,辗作齑粉!
兰若霖心中不禁惊起一丝慌乱,许久才正色道:“是我对不起那人,该挨这皮肉之苦,表弟千万不要过问此事。”
“那这兰府如今这副破败模样又是因为何事?!”漠苍不依不饶,面容冷峻,目光因为疼惜甚至显得有些冷厉起来。
众所周知,十几年前兰府一直是安京拔尖的富庶人家,世代以制墨为生,兰氏墨腚名满天下,店铺遍布全国,家主兰世德被朝廷任命墨务官,专管皇室供墨事宜。独子兰若霖又是天之骄子,十七岁便考中状元,又被钦赐婚事,当时的荣耀在安京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而不过转眼十二年,变化之大,当真让人心痛唏嘘。
兰若霖心虚的垂下头来,面对这如此犀利的问题,心头终究是不好受的。踟躇半天才对上漠苍冷厉的目光,苦笑道:“我当年不慎闯下大祸,被圣上驳去了功名,父亲哀伤过度而去,之后我不 善经营,将兰府家业尽数败尽……才导致如今这番光景。”
看着兰若霖眼中涌现的痛苦之色,漠苍语气不由得低了下去,又不甘心的试探问了一句:“兰府现在只剩你一人了吗?嫂夫人呢?”
兰若霖怔了一下,道:“若霖尚未娶凄,何来嫂嫂之说?”
漠苍心中不禁“咦”一声,当年皇帝赐婚,天下皆知,他可是亲眼见过兰若霖身穿大红喜服喜迎新娘子的。
兰若霖是故意骗他,还是另有隐情?不过看样子,兰若霖已经不想就刚才的心痛话题谈下去了。
”表弟该饿了吧?我去帮你弄些吃的。”说完,兰若霖扣完衣衫上的扣子,便欲下床,却四处见不到那支榆木拐杖。
看着兰若霖半爬半跪的艰难模样,漠苍上前一把将他按在床上,道:“哥哥腿脚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说完利索的跳下床,推门而出。
漠苍出了门,看着紧挨着祠堂搭建的厨房,不禁傻了眼。
这与其叫厨房,其实还不如牲畜的草棚搭的讲究,只见四根歪斜的木桩吃力的撑着一片棚草,棚下几块石头上支着一口圆锅,锅边放有一个案台,摆着几个碗碟和一把刀具,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这可让漠苍一下子犯了难。
突听天空传来几声鸟叫,漠苍心下一喜,双脚点地一步跃入空中,转眼便将几只野雁收入怀中。
拔毛,清理内脏,架火烤熟,这一切在漠苍弄来完全是驾轻就熟,待一切就绪,兰若霖已经寻了根竹竿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看着漠苍笑盈盈的将一只烤燕递到他的手中,眼中涌起一片感激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是三十年后,漠苍第二次来到阳间之后发生的事,读起来可能比较突兀,之后会通过插叙手法讲述漠苍第一次来到人间和兰若霖之间发生的种种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