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学生敢于第一个出声,他们尽力缩着身子,想要把自己隐藏在一张张破旧木桌后似的,惶恐不安的低着头,屏住呼吸。身体不敢乱晃,脚像是被定住一样,而大大小小的皮鞋、布鞋里脚趾头却都在颤抖着抿起。
这里面不是没有硬气点的血气方刚的学生,可如今被实刀实枪指着脑袋,谁都不愿意做那只出头的鸟。
这里面,以往最是正义的张代光,此时却不在此地,像他们一样等待审判。昨天在狱中,分开管的人,大家都不清楚,都是谁被抓来了。今天,像鸭子一样,被大兵押上车时,却是看了个仔细。张代光这个社长没有被抓,只有他们这一批社员被一个不漏的捉了起来。
现在又处于这样的险地,哪怕平日里对张代光言听计从的学生,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恨意。更别说平日里就与张承德不对付的,诸如蔡成等人,此刻更是恨之入骨。
陈惟兹没那么多功夫,等他们一一自省,又或是一一怨恨彼此,带着蔑视的脸冷哼了一声,随意拿起配枪,指着第一排站在第一位,长得有些鼠头蟑目的男学生。
“凡事都要有规矩,既然你站着这,就由你来答吧。”那个男生被枪指着,害怕的不住颤抖,连扶桌子的动作不敢做出,腿一软,猛地趴在地上。
既然到了这一步,就不可能是他吓软了腿,趴在地上装死,能解决的。立在他身旁的大兵,在他趴在的时候,就伸出胳膊把他拽了起来。□□被甩到背后,两只手一起将他拖到陈惟兹的脚边。
大兵把他拖到这里就放开了手,任由他倒在陈惟兹的脚边。刚刚离着陈惟兹一丈远,都害怕到腿软倒地。此刻被扔在陈惟兹脚边,更是控制不住的颤动。几次试图开口,都恐惧地说不出话来。
陈司令反而不在拿枪恐吓他,脸上的笑意能浓了,收起了配枪。动作堪称温柔地将他扶起来。
陈惟兹个子高大,制服丁雨顿这个小刺头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是个连几本书都拿不了的学生。
“说吧。”
司令收起来枪,站在这里的大兵,也都都纷纷效仿,不再拿枪指着学生的脑袋。外围环着一圈,阻拦老百姓上前的大兵也都放下紧握的枪。
像是凝固了一样的空气,缓缓地柔和了些。冬日寒风呼过的街道,除了冬日积雪挤压的声音,慢慢多了有人气的呼吸声。
西街上围满了跑来看热闹的人,嬉笑的人群,有的还举着顺道买来的吃食。攥着人群前面流氓冬衣领子的高大士兵,一巴掌打在混子头上的时候,人群就不在出声了。
围过来的老百姓,大都在津南城的厂子里做工。陈惟兹打走了汤广,撕开金库的封条,还了他们的血汗工钱。他们不觉得陈惟兹是个恶棍,也不觉得他手下的兵会随意杀人。
但陈惟兹的兵拿枪上膛围了一圈,没人不怕枪。没人不怕死。
丁雨顿的馄饨汤喝完了。他缩在馄饨摊上看陈惟兹摆这个架子,眼睛中晦暗不明。馄饨摊里都是领了大洋的人,纵然害怕大兵手里的枪,也并不像外头的围观的人一样恐惧。
陈惟兹和他手下的兵,放下枪,不再拿枪指着老百姓,不管棚子里的棚子外的,都暗暗的松了口气。
丁雨顿也是。他从来没摸过枪,见到枪的时候却不少。以前汤广的兵都是背着□□在街上巡逻。想吃什么了,想喝什么了,那点路边上的东西,谁也不敢阻拦。丁雨顿家虽是大户,做的是大生意。可小生意孝敬小军爷,大生意孝敬大司令。一直是这个规矩。
他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枪,还是陈惟兹要挟他在床上就范的时候。一想起这个,不由得又回忆起陈惟兹在实木办公桌和床上是怎么的戏弄他的。
那个混蛋!
“丁少爷?”
丁雨顿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就被人打断了。他下意识的猛然回头,是陈惟兹的兵。
“是我,怎么了?”
声音中带着一些局促,不知怎么的,竟然生出一个念头。陈惟兹派人来抓他回去了,又要做苟且事了。
这汉子听了他应声,脸上的笑容更加憨厚,咧开嘴。不打军礼,到是笑嘻嘻的又问了个好。
“司令让我买些吃的,都是零嘴。要送给弟弟。给您了?”刚刚丁雨顿没有注意这汉子两手都抓满了东西。
他见丁雨顿不接话,以为是不满意。赶紧补充道:“别嫌弃。街上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没大有人做生意。这些,有老板在的,我都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