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人刚进门厅,尚在一番寒暄客套,林海已经命人打点妥了黛玉的行装,指派了奶娘和一个十来岁的丫头随往。
黛玉得知后,不禁暗自纳闷,忖道:“奶娘一同去本是常理,何故不叫雪菡和雪芝去,反而派了一个年纪最小的雪雁?”细细揣度之下,实在有违常理。
黛玉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肝,但终究不过七岁稚龄,遭逢丧母大事,而今又要离亲远去,尽管没言语,依旧积存了心事,等贾敏的丧事料理完,自己倒病了一场,接连几天未曾大痊。
期间,林海虽时常来陪伴,但入都之事没有半点松口,黛玉就死了心,不再有所期盼。
反倒是天君,几乎每日必来,有次他默坐片刻,转头要回天庭去,黛玉不解的问:“你既有事,为何还来?”
天君愣了须臾,敛着眉反问道:“我不是答应了,要惦记着常来看你吗?”
黛玉一听,嘴上虽嘲笑他两句,心中未必没有暖意。
等调治了半个月,恰逢黛玉的西席贾雨村也要上京,林海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便择了出月初二日,让两人一起动身。
到了临行这天,林海亲自送至码头,他刚说完一大车子话,无意间瞥到女儿似有出神,眼神一个劲的向上飘儿,疑惑的问:“玉儿,你看什么呢?”
黛玉这才回过神,眨了两下乌黑透亮的眼珠,无辜的答道:“回父亲的话,女儿不忍离家远行,再者此去路远,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见女儿神态天真,林海不疑有他,捻着须沉吟许久:“你一向聪慧懂事,不让为父的操心。到了外祖家后,万事要留心,一应都听从长辈的安排,父亲不在你身边,保重好身子。”
黛玉点点头,方洒泪拜别老父,随了仆从登上船只,林海在岸边亦触景伤情,念及父女二人都落个孤苦伶仃,遂背过身不忍再看。
船上,黛玉却扶着栏杆依然在远眺,旁边的雪雁见了这个样,就问:“姑娘是在等什么人呢?”
黛玉并不答话,等了半天,岸边空空荡荡,她带着满脸的失落,转身回舱里去了。雪雁当小姐是离家难受,图一个人清静一会儿,让奶娘和荣府的妇人也不去打扰。
谁知黛玉一入内,烛台忽然爆绽了一下,昏暗的内舱被点亮,如同她的心情一般,瞬时就雨过天晴了,因笑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是天君来了?”
话音刚落,灵枢就现身在半空中,一头雾水的问:“那曹操是何方神圣?”
“你呀——”黛玉笑个不住,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感慨说:“甭管他了。我今日要走,想着天君一定会来。刚才一路不见你,心中还有不踏实。”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觉得自己太过依赖他了,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又解释:“我孤身上京,父亲派的人总觉得不妥。思来想去,唯有天君一人我信得过。”
灵枢却体贴不着小姑娘的心思,一本正经的颔首:“你虑得不错,这安排确有原故在里头。”
原来,黛玉不知道的是,命中安排让紫鹃成为她身边第一人,而这一节与草木姻缘大有关联,故要让她无人依傍,便借林海当个愣头青,派了十分怪异的随行人。
仿佛想到什么,灵枢从怀里取出一块玉,替黛玉系于项上:“此乃西方灵河岸畔的墨晶石,汲取日月精华,戴着与你的身体有益。”
黛玉一垂眼,但见所佩的墨玉脂润细腻,兼是天君赠她的物件,遂郑重的贴身藏起来,忽然福至心灵的问:“那我想见你时,与这块石头说,你能听得见么?”
犹豫了半天,灵枢终于慢吞吞的伸出手,学着这些时日观察凡人的样子,拿手掌摸着她的发顶,极淡的“嗯”了一声。
盖在头上的分量明明轻如鸿毛,可不知怎么的,黛玉的眼泪却倏地夺眶而出,哽咽道:“好,即使身边一个人不靠,也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