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吃了一惊,自托起了项上的玉,一金锁一美玉并排放着,一个灿若明霞,一个珠宝晶莹,怎么看怎么是一对儿。
宝玉心无挂碍,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不禁有些喜上眉梢:“姐姐,这两句话和我的连在一块,倒有意思。”湘云却不大自在起来。
黛玉也远远的看了,乌黑的眼珠略转转,假装无心的一叹:“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我当日与袭人说什么来着,果然底下还有未尽之意。”
听了这话,宝玉和宝钗登时胀红了脸,说都不出话了。偏偏莺儿还不消停,也来嘻皮笑脸的搭言:“哎哟!林姑娘怎么知道,那癞头和尚还说了,姑娘的金锁将来必要有玉来配。”
说的湘云脸色都变了,那两人更是大窘。被话赶着话一激,宝玉也无暇忖度话之轻重,冲口而出:“我倒不理什么罗汉、真人的昏话,这玉就是块劳什子石头,配不起真金火炼,与草木还能凑一对儿。”
话音刚落,黛玉便瞄了宝钗一眼,心道这宝玉真是个二愣子,哪有这般给亲戚姑娘下不来台的。
宝钗受此辱没,正恼起性来,但不好明着发作,瞪眼喝了一声,便叱责莺儿:“烂了舌的小蹄子,成日里的多嘴嚼舌,平白叫亲戚们笑话,还以为我们是轻慢得没王法的人家了!”骂得莺儿掩面而泣,奔了出去。
这里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巧茶食,要留他们喝茶吃果子,但因宝钗方才动了怒,三人也无心饮食。特别是宝玉,当着两位妹妹的面,由不得脸上没意思,方都各自散了。
夜深人静,梨香院内门扉深锁,房里灯火通明。
窗户上勾勒出两条人影,正是宝钗在问莺儿:“方才知道哪里错了吗?没一点眼力劲儿,还巴巴儿的赶着话。”
莺儿双眼哭得又红又肿,一声都不敢吱,只顾着一个劲的颔首。
看出她眼中的惊惧,宝钗凉凉的抛出一块帕子:“行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快把眼泪擦干净,别让妈妈见了疑心。”
莺儿接过擦了擦,又走至宝钗身边,悄悄说道:“还有一件事,不知有何干系,请姑娘定夺:宝二爷身边有一贴身小厮茗烟,他娘姓叶,与我妈是旧识。方才去打听了一回,下午是云姑娘在求二爷,应下老太太那件失落的大红斗篷。”
宝钗早发觉两人神情有异,此时听莺儿谈及,不由微讶:“这斗篷跟她有什么牵扯,又为何要宝兄弟去应?”
莺儿将此事照前言回了宝钗一遍,道:“那件斗篷原是鸳鸯晾着,被云姑娘偷穿了玩儿。谁知摔在雪地里弄脏了,又被丫头一包卷走,现在斗篷在是在,只是染得没法儿看。云姑娘生恐闹出事来,老太太动气不再接她,所以就叫宝二爷应了。”
经一提醒,宝钗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又问:“依宝兄弟的性格,必然是肯的。不过一件斗篷,老夫人不至于为这个恼她,那也太肯气了些,云丫头到底是个孩子,胆子太小。”
莺儿见她起了兴会,忙奉承的接嘴:“姑娘猜得极是。宝二爷不过意,要替她认下来,打算明日就去老太太跟前说。”
思索了一会,宝钗露出一抹分明的冷笑:“他那个为人,不管青红皂白,搁不住人家两句软话求,就算老太太不追究,旁人不见得会信。依我说,纵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按他们家这个治法儿,迟早要生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