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从头浇下一盆凉水,熄了湘云刚燃起的希望,倒踌蹰起来。
谁知,宝钗不过笑了笑,话音轻飘飘的:“不过施以小惠,就能保全大体。林妹妹这般懂事,必能体谅咱们的一片苦心。”
晚间人散时,众人早已听见贾母发作斗篷一事,又和平儿前打听凤姐的盘查,可巧有个小丫头回说:“我怎么听见那日林姑娘也穿了件大红斗篷,和老太太的挂在一起,一时错拿也是有的。”
众媳妇婆子见她振振有词,你一言我一语的添加一篇话,连平儿也听了进去,抽身去学给凤姐听。说毕,她由不得诧异道:“奶奶你说,这好好的,如何与林姑娘扯上的干系。”
凤姐一边卸了残妆,一边笑着摇头:“恐怕是借她扯个幌子罢了。”
平儿听得有理,不免兴叹:“林姑娘倒冤枉,莫名背了黑锅。老太太让奶奶查这个事,奶奶预备怎么样呢?”
凤姐把手里的镯子一摘,惬意的舒展了臂膀:“还能如何?既然大家都疑心林妹妹,老太太也不会难为她,只能委屈她担待,这样也不伤了鸳鸯她们的体面。”
平儿仔细一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便缄口不提了。
且说黛玉一直蒙在鼓里,往贾母处来请安。碰巧醒得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但见院门虚掩,有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在里面站着,缩头缩尾的。
黛玉越发留心,来至窗前,只听里头是凤姐在回禀:“都细细的责问了一遍,还是无人认下,倒探得出一番言论,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贾母和王夫人让她只管照实讲,凤姐用手摸着腮,尽陪着笑:“旁的就罢了,有人说好像那天林妹妹也穿了红斗篷,错了眼是常事儿……后来下人大约混忘了,或恐遭诘问,就把这事儿给匿下了。”
黛玉一闻此言,气得小脸煞白,连眉眼都变了,还从来没气得这样,想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何要受此栽赃!”
若真乃一介孤女,黛玉无人可靠,不免要忍气吞声;可是今非昔比,她不但有父亲,还有天君依傍,所以自有一般清傲的品格。
黛玉定了一回神,暂时按下心头的紊乱,有意的嗽了一声,掀开了软帘进去——
正才说到黛玉,偏见她来了,凤姐立刻掩住口不说了。黛玉上前请了安,向凤姐脸上细瞧了良久,引的贾母问说:“玉儿怎么盯着凤丫头瞧?”
黛玉嘴角弯了弯,笑容十分古怪:“我该认一认琏二嫂子,好好的认清楚,看我到底哪儿得罪了她?”
当着长辈的面,凤姐别的脸通红,强笑道:“妹妹这是怎么话说的,嫂子那里做的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你只管说。”
王夫人已听出弦外之音,不由蹙起了眉头,正要设法拿话拦她,却见黛玉面色冷淡,忽而冷笑两声:“我在外仿佛听见嫂子说,老太太的斗篷是伏侍我的人错手拿的。嫂子好眼力,不比下人是睁眼瞎儿,倒是仔细瞧瞧,我的东西长短大小和老太太的难道一样?”
说着,把身上的斗篷扯下来,用力掷在三人的跟前,转头向贾母泣不成声的道:“玉儿今日不孝,冲撞了老太太。但实在不能认下这等没影儿的事,否则以后出门去,都把我身边的人认作贼子,还有何颜面留于府上?”
见她这般悲戚,贾母气的浑身乱战,指着她们骂道:“我昨儿才说了要仔细查明,见我疼玉儿,暗地里就嫁祸在她身上,打量着我疼她,一定不会追究,就能蒙混过去。而今不过为的一件阿物儿衣裳,明天说不准就要摆弄我了!”凤姐忙跪在地上,连王夫人也站起来,一声儿都不敢辨。
这里闹得不可开交,那里贾琏刚得了一封信,也十万火急的赶过来,忙不迭的高叫道:“老太太,林姑父来信说,要接妹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