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持续的尴尬，徒元徽轻嗽了一嗽，皇帝紧盯着曾经最骄傲的儿子，半晌才冷笑：“小九不愧是朕亲自训导的，分辨得入情入理，连朕都无法回绝，真是一位称职的太子！”

天家父子的龃龉，惹得不少达官显贵的注目。尤其是朝中风向晦暗之时，往往天子的随意一语就会泄露属意，因而众臣看向太子的眼神中，不约而同的带了些许的不解和悲悯：太子与圣上的芥蒂已久，明眼人都知道应该修补嫌隙，奈何太子爷始终我行我素，铁了心要与圣上唱反调。

前些日子，因怀恋江南美景，皇帝一心要辟一条江南街市，连一砖一瓦、一花一木俱从苏杭运输。最后，太子以“国库空虚，斥资过重”的理由带头反对，气得皇帝在养心殿摔骂不绝，但户部的账目又理得分明，南巡的亏空还没完全补上，连太后都来委婉的劝和，这才不得不歇了心思。

对周遭的探究视若无睹，太子从楼上拾级而下，将跌坐的火莲法王扶起，风仪甚为温雅：“我们中原有一句俗话，胜败乃兵家常事。法王是得道高僧，比我等凡俗不知高出多少，相信不会介意一时的得失。”

柔和的声调使人如坐春风，法王这才有些缓过来，双手合十的致谢：“太子乃是人中龙凤，自有漫天神佛保佑。”说着，又冲灵枢道：“中原高手，名不虚传。本座回国后当勤修不辍，他日再来领教。”

灵枢微一点头，还了个道家礼，洒然道：“承让。贫道不才，自当奉陪。”

前有纱障为阻，黛玉尽管看不清晰，但有三言两语的入耳，由不得讶然：“父亲，这太子爷好像不似传闻中的昏聩流荡。”

“流言大多是有心人所传。”林海掀开茶盖，白蒙蒙的一团茶雾腾起，模糊了似笑而非的表情：“荣亲王自小丰神俊朗，文武双全，素有小神童的美誉。他母妃原是翊坤宫的主位，病重时陛下册封为皇贵妃，九皇子为荣亲王，病故后追封敦慧皇后，复进九皇子为太子，少年得意莫过于此。”

后宫与前朝想来同气连枝，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如今的皇后是当今的原配，又是名门淑媛，可惜皇长子病逝后就再无所出，一心的吃斋念佛；太子的生母在世时得陛下爱重，母舅穆氏为当朝的东平郡王；六王是周贵妃之子，周贵妃的出身与前两位不可相较，不过胜在肚子争气，一连为皇帝诞下一子三女，多年来地位稳固。

当今生性多疑，更不肯过早释劝。随着皇子的成年，特别是太子和六王两人，一个有才而多主张，一个有德而更恭顺，让心中的一杆秤逐步倾斜，父子之间渐行渐远，隐约有角力之兆。

实话而言，就连林海也认为，照此趋势下去，六王迟早要取而代之，九皇子恐怕要步前朝储君们的后尘。

谁知，黛玉却不以为然的摇头：“依我看，那太子心里一定很苦，觉得自己的地位竟是拿母亲的命来换的。”

林海不禁失笑，可转念再想，似乎也未尝不对，又隐约有些沉重：“倘或确实如此，他也确实不易。圣上的性子又是这样猜忌，中宫无子多礼佛不出，还有在旁虎视眈眈的兄弟，其中艰辛不可道也。”

灵枢一直没言语，好生的端详了太子的面相一回，忽而道：“此人天资聪颖，冷静克制，更有真龙之相。大人应多与之亲近，至于那老皇帝——”

林海与黛玉面面相觑，只听他语带讥诮的断言：“可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