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无暇顾及,林海悄悄的拉着黛玉,父女俩避到了墙角,疑惑的问道:“玉儿,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怎的两人变成这副模样?”
黛玉同样懵懂不解,只轻叹了一句:“女儿也不知道。一开始好好儿的,姐妹们都在外祖母这里说话儿,二哥哥也算规规矩矩,后来与三妹妹开着玩笑,猛地就听他大叫一声,将身一跳,离地有三四尺高,接着就如父亲所见了。”
林海愕然,细细的琢磨了片刻,低声道:“照玉儿说的,这模样怎么看着……跟中邪的症状那么像?”
黛玉垂首不语,回思了一下先前骇人的场面,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一会,宁国府、薛家母子并各亲戚都来瞧看,有说跳神的,有荐道士捉怪的,还有送符水的,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可惜整闹了半日,并不见好,一连请了两位太医来医治,都说没了指望了。
束手无策之下,碰巧贾珍想起街知巷闻的传言,说道:“不是说当今新封了一位道长,特特请到了与真真国法王对战,要是能请来此人大约有救。”
贾母一听有救,不及再问,忙叫人去打听。贾政看着他叔嫂神志不清,口内乱嚷,反阻他们道:“想是天意该如此,非人力可强求。何况那是当今亲封的国师,岂是能为寻常人家所求得的,也不怕为家中招来灾祸?”
这话他不敢在贾母面前说,毕竟是荣国府的事,贾珍亦不好多插手,倒是贾赦鼻子里一哼气,并不理睬他:“到底是自家的骨肉,你那心肠莫非石头做的,怎的那么硬?”
林海父女闻之,心底也泛起秋风萧瑟的凉意。尤其是林海,更为失望不已,他本来对贾政的印象大大好过贾赦,不曾想虎毒尚且不食子,此人的心思竟漠然如斯。
黛玉瞧那两人卧在床上,连气息也愈加微弱,少不得动了恻隐之心,便拉一拉林海的衣襟:“父亲,你说要是师父过来,能救他们两个的命么?”
林海长喟一声,神色慢慢柔和下来,对女儿说:“父亲知道你素来是口角锋利,心思却单纯。他们当初苛待、冒犯于你,现今依旧不愿意坐视不理。”
“他们待我轻慢,是他们的过错。”黛玉无声无息的笑着,如荷尖上沾染的雨露,恬静而坦然:“可是人命关天,如果装聋作哑,女儿会于心有愧。”
林海再度启口,问得有些锐利:“那如果你师父不肯救呢?你会不会觉得他见死不救,从而心存芥蒂?”
黛玉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满面恳切:“怎会呢?贾府是我的外祖家,但与师父并无关联。我只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浮屠,他们与咱们是亲缘,就算小有抵牾,也罪不至死。如果师父不愿意救,那也是师父的事,世间之事,谁行谁去,不行的便只能求人,怎好怨天尤人。”
低下头望入黛玉眼中的洁净,林海这才摸着长须,含笑的点头:“好孩子,父亲一直担心你为人太善,你师父虽然神通广大,可如果事事烦难他,将来被有心之人利用去,会离间了你们师徒二人的感情。”
话音顿了顿,转而又道:“这话对为父亦是同理,咱们要互相警醒着,莫忘你师父恩德。与人向善固然是好事,不过一定要分得清界限。”说毕,父女二人相视俱为一哂。
而后,林海便越过众人,有意的咳嗽了一下,打断了兄弟之间的争执,说:“也是机缘巧合,愚弟与那位道长有一番渊源,他与小女更有师徒之谊,不如还是有愚弟去请。”
此言一出,贾政和贾珍均有诧异,贾赦倒是大喜过望,连连催促:“事不宜迟,不如由我和琏儿陪着一块去请,还能显得心虔些。”
谁知他三人前脚刚走,这里宝玉忽睁开眼,向贾母和王夫人说道:“从今已后,我可不在你家了。”那眼光似在搜寻什么,茫然得没有焦距,虚弱之极的叹气:“我原本要在这里享富贵声色,与绛草历风月之劫。如今草木不在,我这顽石一梦终须醒来!”
贾母听了前半句,就如同摘了心肝一般,哭得哀天恸地。后半句却没头没尾,众人只当他说了些疯话,唯独黛玉隐隐觉得奇怪,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绛草、顽石、风月之劫,怎的听着恁般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