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都城时,黛玉的面颊早已煞白,微有头昏之状,显然挨不得眩晕。灵枢刚要伸手牵着她,又被司命挡在身前,转头对黛玉笑道:“是师姑不留心,为免你师父着急,还是师姑扶你入城罢。”
“有劳师姑。”黛玉也不坚持,随着她走了。可是才走了两步,却禁不住向灵枢惦望了两眼,随即低下头,再没别的声音。
灵枢一直跟在后面,当然瞧见了黛玉的眼神,于是盯着她的背影良久,心想:“难道司命所言不虚,真的是我于人情不通?”
刚刚回城中,灵枢先入王府将奇遇说与,忠王爷一听明日晌午前必得降雨,大喜之余难免思疑,遂命人暗中传播出去,万一不得信儿,与王府也无半点的瓜葛。
得返林府时,天色还未晚,饭桌上仅有林海与道姑两人,唯独不见黛玉何在。
原来林海一听司命乃道长的师妹,忙不迭的张罗斋饭,十分热情好客;那司命素来善于作伪,口才便给,陪着林海谈些养生之道。
因黛玉不在席,林海不免意兴贪杯,司命尽管伪装成女子,仍旧不改无酒不欢的脾气,林海只当是江湖儿女的豪性,一时间更是喧声盈耳。
见状,灵枢掩了门自去,路上向雪雁打听了一回,方知黛玉头晕目眩,此刻正在房中休憩。
因放心不下,灵枢意欲去探视黛玉,便顺着游廊,来至她房中。步入屋内,只见一面湘帘垂地,静悄悄的悄无人声,一并连两只鹦哥都在月洞窗前睡着了。
灵枢知黛玉一向浅眠,只轻轻的走进去,小姑娘果然卧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锦被,正合目而睡,秀美的脸庞泛着苍白,甚为憔悴。
凝视榻上睡着的人,见她浓睫轻垂,黛眉微蹙,灵枢不经心的伸出手,指尖堪堪的停在半空,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司命星君最后的话不仅大出意外,还分量极重,令他一时心绪纷乱,不知以后该与小绛珠相处。于他而言,只分黛玉和其他人,不管她是仙子还是凡人,他护着她就是,那懂人世间复杂的礼教声誉,更没去虑过百转千回的少女心肠,便一句嘴也插不上。
在榻边陪了许久,见她呼吸逐渐绵长,料定是熟睡了。刚想要悄悄的退出,忽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扯,灵枢低头一瞧,只见黛玉眼角有将坠两三滴的清泪,犹在酣梦中哽咽:“你别走呀,说了要一直陪着我,难道言而无信?我虽是一个草木人,却只念仙侣之缘!”说着,竟在梦里哭了起来。
灵枢见了这个景况,不觉心头大震,连忙推她醒来:“你梦见什么了?”
黛玉在似醒非醒之间,睁开一双朦胧的泪眼,一见是灵枢近在咫尺,忙摇头道:“没什么,师父怎么在这儿,不用去陪着师姑么?”一壁说,一壁偷眼看他的反应。
灵枢最是个正大堂皇的,便怔怔的望着她,一脸茫然之态:“她作甚么要我陪着?”
黛玉心下骤然一喜,表面却不露声色,试探的低询:“师姑远道而来,咱们理应尽地主之谊。”一句微妙的“咱们”,便把灵枢与她归为了一道,亲疏立分出来。
灵枢不曾留意她话中的弯绕,只当小姑娘以礼相待,遂颔首不绝:“说得有理,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带他去逛逛也好。”又说:“反正,他也极少能来。”
与此同时,窗外的花丛里却躲着一人在窥听,因怕被两人发现才把身子一躲,握着嘴闷笑起来:“有些意思,这妮子心眼儿实多,灵枢心思单纯,竟一点不能敌。”
待这对师徒说完了话,黛玉只听门帘响处,步入了一位窈窕的道姑,语气亲和的问:“头晕好些了吗?”
见床上的人也不答话,眼珠子略转了转,司命笑眯眯的起了话头:“我瞧师兄刚出去,脸色似不大好,他对你这个徒儿倒上心。”顿了一顿,别有深意的长叹道:“说起来,他比你年长不少岁,若不是成了道士,当你的父亲也不是不能。所以阿,他一直当你是女儿疼呢。”
谁知,黛玉突然翻身坐起来,冲他笑了笑,嗓音甚为清脆娇嫩,话却一点不客气:“师父不在,这位大仙别装了罢。让我猜猜,你是哪一路的仙官儿呢?”
这下子,可轮到司命星君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