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一听,顾不上湘云这里,反向黛玉眯眼笑了起来:“真是你这张嘴,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明明一番入情入理的劝,偏又那么尖刻促狭,让云丫头承你的情好,还是不承来得好呢?”
黛玉也懒得说,神色淡了下来:“云妹妹一片赤子心,实为难能可贵。只是咱们做姐姐的,也该拿出些样子来罢了。”
商量计定,湘云便让春燕去打听,等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候,才见她行色匆匆的回来。湘云为袭人早已心急如焚,一叠声的催促她快说,大家方从春燕的口中得知了前后原委,面色均青红交加起来,特别是贾府的三位小姐,简直难堪到了极点。
说起来,与贾母的宝贝疙瘩又有牵扯。自上次贾政下令彻查,王夫人命凤姐将宝玉房里细细的盘查,已发卖了好几个不本分的丫鬟,可轮到袭人和麝月时就出了岔子。王夫人原本怎么都不敢相信,看着老实本分的两个,居然是最早勾搭宝玉的,虽然她早有心思,迟早要把她们予了宝玉,可绝对不是现在!
尤其在得知宝玉九岁时便丢了元阳,王夫人一时间几欲暴跳,恨不得把袭人这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然而,袭人原不是家生子,处置起来就有些麻烦,刚关了两天叫跪在碎瓷片上,她就趁人不备跑出了院子里,又是哭闹又是尖叫,最后还一头撞在柱子上。
这下可把事情闹大了。
大小仆役,远亲近邻,都知道了荣府的金孙贪花好色,年仅九岁就与婢女同床,这名声一旦宣扬出去,以后还如何结的到好亲事?
因顾忌在座都是未出阁的小姐,春燕在讲时已是隐去了许多细节,说得也十分隐晦,但依旧让探春她们脸上火辣辣的,垂着头不敢看人了。
对袭人背地里的行事,湘云当然也不免结舌,但一听她意图寻死,又生出隐隐的怜悯来:“袭人姐姐虽做错了事,但也不能只怪她一人。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是有她在屋里看顾,那些个丫头没一个善了的,谁度量能到何种田地?”
“袭人一出来就触柱了,还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黛玉蓦然启口,问了件小事。
这一问实有些风马牛不相及,春燕思索了片刻,便答:“不是一出来,好几个婆子在背后追赶,一直跑到了宝二爷的院门这儿。”
黛玉听回,便点了点头,一声都不吭了。宝钗和探春二人一听也懂了,同样的半晌无语;迎春、惜春她们虽没明白,不过也不会再追问。
既然事关宝玉,她们几个姑娘家也不便再多议,当下就洗手散了,各自相约去别处。黛玉料定了湘云还要去打听,宝钗又趁机要卖好,便约了到惜春、迎春那里赏画下棋,湘云和宝钗也不出所料,一同前往王夫人处。
在路上,湘云依旧没解过黛玉刚刚的话来,就问宝钗:“林姐姐问的什么意思?”
宝钗瞅着她满面困惑,似乎想叹又想笑:“袭人如果真的一心求死,找个僻静处或投井、或自缢都由得她,偏生要逃到宝兄弟的住处,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难道不是嚷得让他听见了,才一头去撞柱子,好叫人心生怜惜?”
见她的眼中有一丝洞悉的漠然,湘云由不得怔住了,停顿了好一会,又问:“你们说的也有道理。那,那若是袭人真的有意求死呢?”
谁知,宝钗更忍不住笑笑,不过漫然的应了一句:“你固然是个孩子,所以这么想。据我看来,袭人她们都是眼空心大的,内里均有手段着,比你我还来得几分。纵然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或是真对宝兄弟情深,要去寻死觅活的话,也不过是个糊涂人,死了也不为可惜。”
话音刚落,湘云仰头去看了看她,只见宝钗一脸的轻忽和不恭,禁不得就张大了嘴,仿佛有一块石头堵住了胸口。
同一时间,正巧一阵秋风吹过,湘云打了个哆嗦,竟有遍体覆上的寒意,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袖中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