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瞅了迎春一眼，她早已低下了头。转念想起万寿节时，在皇宫里遇见的贾贵人，黛玉大约猜度了五六分，不过笑了笑：“再怎么着也是外头爷们的事儿。不过你倒提起了我，在自家园子里起一座观，是个不错的主意。”

惜春不明她所作何用，笑嘻嘻的问：“你造一座观，是要供奉那个祖师爷？是三清呢，还是五岳大帝，抑或是六御？”

迎春听她们岔开了话题，暗自松了心神，歪着头讨教：“三清和五岳我也听过，不知六御是那六个神仙？”

黛玉在旁嗤的一笑，说道：“其实六御听着耳生，掰开来姐姐就知道了。居尊的自然是玉皇大帝，还有勾陈大帝、北极紫薇、东极青华、南极长生和后土娘娘，并称作六御。”

迎春温婉的抿唇，满脸显然的受教，惜春则将手一拍，故意调侃她：“不愧是国师道长的弟子，说起来如数家珍似的。”

“信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黛玉也不理她，只是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忽然柔了一瞬，喜滋滋的回答：“不过，我可不是为供奉这些。现在不能告诉你们，等下一回真建好了，再看罢。”

话中一径神秘兮兮，惜春忍不住纳闷，可无论软磨硬泡，她终是不肯透露一点，连迎春都有些新奇了。

晚上回到家中，黛玉刚走到岳茗堂的窗下，就听见林海正与灵枢的说话声，似与朝廷的事有关。她正转身要回房，里面又传来一个低唤：“徒儿回来了？”

黛玉便走进去，原来是他们二人在饮茶，只得一旁坐下。林海先问起了去贾府的事，听黛玉一一答复了，便继续了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造七凤楼一事，其实算不得什么隐秘，在京郊大兴土木，早已闹得街知巷闻。老夫也料到了一定有人会去参本，没想到第一个耐不住的，却会是太子。”

林海与灵枢议事，向来是不避黛玉的。一则，林海中年方得一女，妻子过世以后，更加充作男儿教养；二则，黛玉自小聪敏，林海不仅不避，更会向她陈情利弊，才能看清世情的险恶和晦暗，将来若嫁与勋贵之家，也不至于只吟风花雪月，不知人心沟壑。

故而，黛玉仅听了一言，眉已微蹙：“依上次所见，太子风度翩然，涵养绝佳，这番的行事与他平时岂不背道而驰？”

林海刚想夸女儿两句，却见道长斜睨了一眼，话音里带着淡淡的揶揄：“看来，徒儿对太子的印象甚为不错，观察得很是仔细。”

“哪有，师父又胡说！”话音刚落，黛玉把脸羞个绯红，想也来不及想，立马脱口否决，“那太子少说也有三十来岁，当我的叔叔也绰绰有余了。”

灵枢嘴角上翘了两分，没再接话。黛玉假作拿着帕子拭汗，实为了捂住热辣辣的面颊，一眼都不想去看那个曲解她意思、可恶万分的师父了。

眼前这幅的景象，林海总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不过此刻他满脑子在考虑朝上的事，即使有个念头模糊的一闪而过，也马上就被忽略了，便咳嗽了一声，又说：“玉儿说得不错。而且今日太子在朝上辞令激昂，痛斥六王背旨私造，甚至殃及无辜百姓，致使民怨如沸。”

这话确实一如太子的风格，不过做派委实不像，只是他们三人也处于旁观者清，所以能察觉出其中的微妙。

“如今朝廷上气氛古怪，从万寿宴以来，圣上对太子又重拾信心；六王心有不甘，私底下举动也颇多，与一些新贵走得亲近。”林海拔了拔茶盖，沉吟了半晌，“圣上之前一直未表态，不过为了七凤楼的参本，今早在朝上对六王已有微词，还不知六王一党将如何应对。”

那“应对”两字还在舌上打转，外面就有一路匆匆的靴子响，原来是林福来了，隔着帘子回报：“老爷，外头的相公递进来一个消息，说很急。”

听到外头的相公递送，黛玉知道是门客无疑，林家虽不比贾府养了诸多，但是胜在各有所长，非有真才实学不取，也是个变相的消息来源。

林海果然忙命他进来，拆了一封信在看。一抬头见父亲蓦然色变，黛玉正有些奇怪，转眸又看灵枢只顾着喝茶，神色间一派悠闲自得，不觉想笑。

大约察觉到黛玉在看他，灵枢放下了茶盏，慢吞吞的说：“别猜了，七凤楼塌了。”